鸩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坦诚

“你真的打算留下来吗？”问话的是张大逵，刘小婉等人被李勤卫以一娘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应该做一顿好吃的为由支出去卖菜的买菜，张罗的张罗去了，只剩下张大逵，李勤卫和两人的长子，张淼被意识到他们有话想要和一娘说的张大娘叫走了，而稍微大一些，更机灵也更聪明的李亚楷则拿了个小凳子守在门外，防止有人听他们说话或者闯进来打扰。

“父亲的意思是……”一娘看着张大逵，看得出来，经过了最初的惊喜交加之后，张大逵已经恢复了理智，开始考虑更多的事情了，而目前最大的现实就是张家如此家境，或许容不下怎么看都和这个家不搭的自己。

“你是爹的长女，小的时候你们兄妹三个，爹最疼的就是你。”张大逵看着一娘，她穿了一身非常简单的袄裙，款式和满大街的大姑娘没多大区别，用的也只是上好的细布，但就这么一身衣裳却还是让她穿出了不一样的风骨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张家这种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姑娘。

一娘安静的看着张大逵，等着他说下文。

张大逵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妹夫说的没错，这孩子真的不一样，和二娘笑梅以及丽娘都不一样。要是她们三个听到这样的话，笑梅肯定笑眯眯地点头，二娘定然会猜疑不定，而丽娘肯定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心防备的等着下文，怎么都不可能像这孩子一样稳稳当当的看着自己。不仅一语不发，脸上的表情都没丝毫变化，自己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张大逵看着一娘，道：“爹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没有吃什么苦受什么罪还是吃了无数的苦头才熬出来的，但是爹看得出来，你是不一样的，和二娘她们完全不一样的！”

一娘还是没说话，沉稳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么多年来，爹娘一直盼着能把你找回来。你娘每每想起你就哭得止都止不住，她最自责的就是当年为什么会那么那么不小心，把你给弄丢了，你奶也一样，总是内疚当年没有及时的去找你，就算她知道，哪怕是她不管你娘，不管你哥哥妹妹，也不一定能找到你也无法让她不内疚……我们也曾憧憬过，想着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一起过日子，想过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们一定把你当成最宝贵的宝贝，可是我们却没想过，你回来了，这个家却配不上你了。”张大逵叹息一声，道：“这些年，我活动不便，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若非你姑姑姑丈一直照顾补贴，还不知道会艰难成什么样子。”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对吗？”一娘看着张大逵，心里带着淡淡的悲哀，但她的脸上却扬起了微笑，有礼而又疏远的微笑。

李勤卫心里暗叹一声，看来她刚刚并未说实话，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是随意就能养出来的？他是没见过什么名门出身的姑娘，但绥宁侯府的几位夫人却在暗中见过，那几位夫人的气度也不过如此！能让国公府的大少爷心甘情愿的叫声姐姐，还一副回护的样子，她岂能简单？

“不，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家都不可能不接纳你。”张大逵毫不犹疑的摇头，道：“除了丽娘之外，就连你弟弟都知道他还有一个大姐姐，也都盼着你回来，而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如此，父亲还说这些做什么？”一娘脸上的微笑淡了些，却显得没那么疏远了。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但同时也是一个给不了你安逸生活的地方，我……”张大逵长长的叹口气，道：“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能力。”

“姑丈也是这么想的吗？”一娘看向李勤卫，她看得出来，张家一家子其实都是非常信服或者说依赖李勤卫的，她甚至可以肯定，张大逵刚刚说的这些话也是他教的，要不然的话，张大逵就算也是这么想的，也未必就能这么清楚的表达出来。

“一娘，家里所有人都是期盼着你能回来的，没有你，这个家就像缺了口的碗一样，怎么都不可能圆满。但是你也要明白，这个家的情况就这样，如果你回来，这个家的一切都可能成为你的拖累。”李勤卫苦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的经历，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如今所站的位置，所拥有的高度，可能是我们这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身为你的亲人，我们不能给你帮助已经汗颜了，绝对不能再拖累你。”

“姑丈说得对！”张磊看着一娘，道：“身为你的亲人，我们不能护着你，给你助力已经非常惭愧了，绝对不能再拖累你。一娘，你好好的在家呆些日子，哥哥带你到处走走逛逛，带你吃遍邕州城所有好吃的，等你厌倦了这一切之后，你无须顾及我们，过你原本过的日子去吧。”

“石头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张大逵看着女儿，道：“一娘，过你原本就应该过的日子去吧，只要你记得我和你娘他们永远会在这里，你若累了倦了，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回来就是了。”

“可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的就是找到你们，和你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而已！”一娘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她笑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视线定在李勤卫身上，道：“姑丈，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出来了，我刚刚说的并不全是实话……我这些年不仅没有吃过什么苦，还过着寻常百姓想象不到的富贵日子。”

“看得出来，你的教养极好。”李勤卫点点头，道：“这也是我们不希望你留在这里，而后一辈子被耽搁了的原因。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留在这里，留在邕州，你爹也好我也罢，真没那个本事给你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好人家。”

“对于我来说，嫁人并不重要。”一娘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想嫁个好人家，那么我会留在京城，再不济回燕州，请二将军为我做主也是可以的，而不是因为那么一点点信息，就半路改道，和谢少爷一道到邕州来了。对于我来说，找到你们，找到自己的根，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你还是选择留下来。”李勤卫看着一娘，眼中终于有了认同。他最担心的就是看了张家的情况，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一娘会嫌弃，会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开。若是那样的话，舅兄夫妻绝对会愧疚之极，他们难受，妻子肯定也会伤心难过，妻子不高兴，自己也好不了。与其等到一娘自己跳起来发难，不如主动劝着舅兄放手，至少他们有成全一娘的心思，心里不会那么愧疚难受。

“爹娘愿意接纳我，我就会留下来。”一娘点点头，道：“家里的条件确实不怎么样，房屋简陋破旧，赖以生存的铺子也破落的可以，但是，在下定决心离开京城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过安贫乐道的生活，姑丈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清贫而怨气横生。”

李勤卫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相反，姑丈应该为我能够回来，能够留下来而高兴。”一娘扬起一个略带自傲的笑容，道：“我不敢说有了我之后，这个家就不会不一样，但我起码可以保证，有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二娘和笑梅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