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残缺 Chapter3 苪离

  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我知道已经过了很久了，但越想让自己睡着就越睡不着。

  明天不用上课，再加上我突然很想吃麵。上一次在半夜想吃麵的时候，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姊姊跟我简直就像有心电感应一般，先后从房间吃来煮麵吃。

  姊姊跟我煮麵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都是由妈妈亲手传授的，只是自从离开了，我就改了放盐巴的量，煮的方法也改了一点。

  我不想在我身上能看到任何一点跟母亲相像的地方。

  叹了一口气，我换成短裤，披了一件薄外套后出门到便利商店去。

  拿了一罐盐还有小包的麵条，我把麵条用手臂夹着，手拿盐巴结帐去。虽然只有两样东西，但我还是准备了环保袋提着，而值半夜班的店员则是一脸欣赏的看着我。

  「其实单手也能自己走到便利商店，这跟脚比较有关係，所以你不用佩服我。」平常总是忽略那平等目光的我，今天心情特别浮躁。

  应该说，最近都是这样，岑雨惜突然不太理我了。跟以前一样。

  虽然说这只是变回了原地，而且如果我真的不想要跟人成为太过深交的朋友的话，我应该要对这改变感到轻松才对不是吗.......

  缓缓地走上五楼，手里的环保袋似乎一点一点的变沉重。

  把袋子放在地上，我往外套口袋里翻找钥匙。

  「碰！」一声巨大的声响简直快要震破我的耳膜，还没反应过来，「碰碰！」又是两声，我全身轻轻颤抖，动弹不得，那分贝大的连我的心跳在没有动作的状态下都开始加快。

  我慢慢地蹲下来，试图止住颤抖却徒劳无功，就当我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什么逐渐浮现，越来越乱，心跳慢慢恢復还有神智也稍微清楚时.....

  「碰！」最后一声，把我打入了回忆了，把我打入恐惧中，也引起了之后一连串的风暴事情。

  我们家是做烟火事业的，虽然爸爸平常不会把烟火带回家，但前几天因为要赶一笔大订单，所以做好一綑烟火放在家里的壁橱旁边，明天爸爸才要带去工厂。

  但，一个抢匪却选了最不好的时机闯进我们家。

  「爸爸──」刚上国中的姐姐身材娇小，脸颊带着泪水，脖子被抢匪粗壮的手臂勒着。

  「你放开我女儿，想要钱的话都给你......」爸爸虽然震惊但却也挺镇定。

  「快拿来！」抢匪挥动枪枝。

  但，我们家没有多少钱，省吃俭用的我们也拿不出值钱的东西。

  我们家的骚动大概也引起了附近的注意，我听见门外有点声音，希望能让人发现.......我在角落抖着想。

  后来，不知道究竟是枪枝走火还是抢匪失去了耐心，子弹不偏不移的往那捆烟火射去，歹徒被弹飞，而爸爸，我想是当场生亡......

  姊姊跟我在火海中张望，想找出能离开的路，说那时迟那时快，天花板一部分燃着火往我们身上砸来。

  「活下去。」姐姐推开我的那瞬间，带着微笑如此说道。

  那是我人生中看过最恐怖，却也是最美的微笑。

  从那之后，我讨厌烟火，并且害怕枪声，警匪片什么的我比鬼片什么的还忌。

  最后我没有逃出来，我昏了过去，只是消防员及时赶到扑灭了火，救出左臂重度烧伤需要截肢、左脸庞的皮肤长不回去而被妈妈拋弃的，「幸运女童」，我。

  据说妈妈从便利商店回来时很错愕，以泪洗面崩溃了好几天，之后却坚强的陪我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说服我接受自己的不便。

  好几次我都差点崩溃，护士们都小心翼翼地不让我看到自己的脸，但每次换左眼的绷带时，我都能从装着医疗器具的铁器皿上，看到我的脸庞。

  妈妈总是温柔的安慰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宝贝。」

  这看似甜蜜的谎言，很轻易的就被戳破了。

  妈妈来医院探望我的次数逐渐减少，但我知道现在没有爸爸的事业，我们家的经济必须由妈妈独自撑起，因此我忍着寂寞不说，也忍着悔恨不说。

  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但很久很久以前，幼稚园的老师告诉过我们，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着你，那就要为了那个人好好活下去。

  所以我要为了妈妈而活。

  原本是左撇子的我好不容易习惯用右手，眼窝也不再时常传来剧痛时，我获得了出院的许可。

  几乎24小时都得照料我的妈妈，再也承受不了了。

  「你不要靠近我！走开、走开！」明明总是婉约笑着，脸上带着皱纹的慈祥妈妈，竟会有发狂着挥起扫把的一天。

  「为什么是你活下来......为什么！你姐姐那么优秀，好不容易上了好的中学，我那么爱你爸爸，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

  妈妈，我也不知道阿。

  僵在原地，年仅十岁的我，觉得双腿双手都被黏住了，心脏感觉被狠狠敲了一下，而扫把就这样挥了过来。

  妈妈离开家里，叔叔阿姨收养了我，曾经把那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宝贝。」当作活下去的动力的我，还要为了什么而活？

  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着你，那就要为了那个人好好活下去。

  没有人了......

  我把自己变成与世隔绝的状态，虽然看不出来，但我确实封闭了自己的心。

  感觉就一直慢慢地，沉入水底，不挣扎，也不徵求着活下去的机会，只是静静地做一个没有目标，生活着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