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翩翩 第284章 番外·少年何焕

祭天宫的主人——何焕。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一样天寒地冻，十岁的何焕穿着破着几个大洞的衣衫蜷缩在桌子底下，他头发散乱，脸上也脏兮兮的。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因为气温太低，而他穿得又少，以至于身上那些破了的大洞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红通通的，好似还有些浮肿。

前几日他还锦衣玉食，坐在学堂里，脚下便是火盆，老先生念着“关关雎鸠”，而他也很认真地跟着念“关关雎鸠”。

他不是很明白“关关雎鸠”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诗是一首表达男女之情的诗。

原本他还幻想着长大后像父亲一样当大官，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儿女，可现在……

他现在是乞丐，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乞丐。

外面说他父亲是贪官污吏，当朝的皇帝不喜欢他的父亲，于是下令诛杀九族，这九族里自然包括他这个父亲的亲儿子。

他并不知道那贪官污吏的罪名是不是真的，但他清楚地感觉到，现在很冷，非常冷。

暖阁的丝绸是多么光滑，棉被中的丝绵盖在身上是可以抵挡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的，可就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家里人全部被砍了头，他不过是命大，逃过了一劫。

现在没有人认识他，他自然不会傻头傻脑地冲出去昭告天下，他就是前不久因为贪污而被株连九族的大官的儿子，那样自己也会被砍了头的。

随手捡起一只破了一角的碗里面的黑馒头，何焕一口一口地咬着。

这馒头因为气温的关系，变得僵硬，可何焕还是坚持用牙齿嚼啊嚼，用自己温暖的唾液一点点将冰冷的馒头融化，然后咽进肚子里。

吱吱吱吱。

一阵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这是一件破庙，除了他这个没处可去的人以外，根本没人会来这里的。

何焕放下馒头，紧张地四处寻找起来。

突然，他看见一扇被随意地丢在一旁破烂不堪的门后，一个小东西慢慢地探出头来。

何焕一怔，这是一条黄色的犬，小脑袋上的黄毛皱皱巴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瞅着他放在碗中的馒头。

深吸一口气，何焕咽下口中被热得温软的馒头，他沉吟很久后，还是重新拿起馒头吃起来。

不过是一条流浪犬罢了，这点馒头都是他冒着被四周身强力壮的乞丐揍一顿的风险讨来的，若是连一条流浪犬都同情，那他还要如何活下去。

狠狠地吞下几口，何焕觉得满口都是馒头的清香，刚闭起眼睛回味，脑子里就涌现出一幕幕山珍海味来。

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他噘着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肩膀耸动，他只能尽力抱紧自己，让自己冷静。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难道他要一直这样靠着乞讨生活吗？

突然，他觉得脚尖一暖，眼睛张开一条缝后，便瞧见那只黄色的流浪犬正伸着舌头舔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脚趾。

何焕噙着眼泪怔怔地看着脚下这只幼犬，吸了吸鼻涕，他再次看向手中的黑馒头。

馒头已经被他吞下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他真的要独吞吗？

“若我不给你吃，你会饿死吗？”何焕有些犹豫。

这个小家伙和他一样，都是可怜之人，没有父母，更没有家人……

没有得到幼犬的回应，何焕慢慢地将手里的馒头向着这只幼犬递去。

幼犬仰着头，无比渴望地看着那半个黑馒头，等着何焕将这半个黑馒头施舍给它。

一咬牙，何焕手一松，便将半个馒头丢开。

他重新缩进桌子底下，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幼犬，恨声道，“吃吧，吃完便走，别再烦我。”

果然，很长时间里，何焕都没有听到流浪犬的动静，周围变得无比安静。

何焕苦笑，原来就连流浪犬也是忘恩负义的，吃了他的半个馒头后就不见了，想必是去寻更好的去处了吧。

“我就不该给它。”何焕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悻悻地说道。

“你该给它。”突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

何焕一怔，他刷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来人。

这个人穿着布鞋和布袍，并不是什么贵人，不过，总比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宽裕。

何焕连忙钻出桌底，就在此人的脚尖跪倒，“求贵人施恩，予我些馒头，我饿坏了。”

“自己饿坏了，又为何要救一只流浪犬？你完全可以顾好你自己，甚至可以杀了流浪犬，当成自己的盘中餐。”贵人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宽容。

他不敢抬头，只能低低说道，“此犬与我境遇相近，因我感同身受，不忍拒绝。”

“抬起头来。”贵人说道。

何焕慢慢地抬头，他双目变得无比明亮，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与贵人对话了，可之前几次都因为他高傲的态度，让贵人们觉得厌恶，于是没能跟着贵人回家。

如今，他的唯一出路，就只有借着贵人，哪怕是当牛做马，也比在这大街上乞讨要好太多了，他记得他们家的奴隶吃穿都是不愁的，即便吃穿不比从前，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又冷又饿的。

这次的这个贵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

“贵人，带我回去吧，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要贵人赏我点吃食。”何焕忍不住央求道。

他原本只是想要几个馒头的，可他从贵人的目光中看出来这个贵人对他感兴趣，所以，他不能失去这次的机会。

见贵人唇瓣蠕动，终于开口：“跟我走吧。”

贵人答应了，贵人竟然答应了。

何焕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可他忍住了冲动，连连磕头谢恩。

从此，他可以温饱，他再也不用忍受这天寒地冻，他会努力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找到害死父亲的人，为父亲报仇雪恨。

咬着牙，何焕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刚站起来，贵人就给他披上一件披风，挡住了这漫天的寒冷。

“多谢贵人。”何焕不忘道谢。

比起那些跟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乞讨者来说，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更加知书达理。

“以后唤我师父。”贵人走在前面，背影翩然，他款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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