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第三百七十八章 恩怨因果

司钺虽比曲百兽的大军踏入黎国的时间早，但并没有早几天，因为在进黎国之前，他遵从宋明臻之前的托付，亲自去确认了黎国远征军的状况，在确定大军并没有闹出太大乱子、曲百兽足以应对变局之后，才和掩人耳目匆匆赶到的靳赢等人，一起重新踏上支援宋明臻的道路。

靳赢已经算是行动迅速的了，为了隐藏宋明臻活着的消息，避免心怀叵测的人找到她，他不得不留在“玉镜公主被杀现场”为宋明臻举行“后事”，“守丧”赎罪。直到叶明德和藏在瑨国的黎国刺客全部解决干净，他才带着大部队赶上来，这时候，他的伤都快好了。

只是，事与愿违，一封信暂时拖慢了司钺的行程，让他进行了短暂的选择。

信是赫连绰送来的，内容非同小可——陛下病重，恐拖不了几日。可回否？

司瑞直去年入冬，身子就一直不爽利，最近这两个月更是经历了太多乱事。他的发妻在疯癫中离世，他的长子身份存疑，也绝望而逝，他的四子试图趁乱谋反，被他的女儿杀死，他另一个女儿在街市上被丈夫削首，死时还怀着孩儿。孤家寡人，不外如是。

但与外人所想不同，他并非因为周围人的纷纷离去而病情加重，他病重，乃是因为一场并不成功的刺杀。

前太子司卿宫中有一个小太监，名叫白雀儿，可以算是当时整个东宫最懂太子心意的人，当初司钺想借着搜捕北狄王子惕利波里为宋明臻脱罪，还是白雀儿为司卿提意见，用假的惕利波里抢了司钺的风头，送给宋明臻一个大人情——虽说那个人情，宋明臻并没有打算还。

白雀儿懂司卿，司卿对白雀儿也是一千一万个好，甚至白雀儿到各位尚书、侍郎家宣达太子令，那些大人们都毕恭毕敬，还要打点许多金银宝贝，依仗的，都是司卿的势。

司卿被囚禁之后，白雀儿没了靠山，一夜之间就成了最下等的奴仆。当初在太子成亲大典上没有被乱刀砍死，以为是件幸运的事，谁知道被发派到幽庭，更是生不如死。当初他欺负过或者显摆过的宫人们，立刻反过来欺负他，把他折磨得没个人样。

好在他早先搜罗了好些宝贝，因为藏得严密，没有被全部抄出来充公。白雀儿脑子灵活，用一锭金元宝贿赂幽庭管事，便逃离那里，转而去相对清闲体面的御膳阁做事了。

就在玉镜公主离京的当天，黎国奇袭靖安全境、接连攻陷三座城池的战报送到了司瑞的桌案上。病中的司瑞听到消息大怒，将白雀儿小心端上来的汤药一下子摔了出去，正砸在白雀儿的额头上，立时砸出来了好长一个血口子。

为此，本就满肚子委屈的白雀儿遭到宫人们好一顿嘲笑，许多知情的太监们还取笑他“不自量力”“猪狗到哪里都要被宰了当下酒菜”“属柳条的，欠抽”，甚至有人把他的鞋子当溺器，一夜之后，整个鞋子都是骚臭味。

白雀儿气得几乎咬碎钢牙。他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当今陛下造成的。是他杀妻灭子，是他草菅人命。不只是为了自己，更为了当初待他好的太子殿下，他要“惩罚”司瑞。

拿到毒药，对于其他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于经久在太子身边服侍的白雀儿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楚王殿下那一阵子总是进宫，白雀儿唯恐事情败露，一直忍着，尤其因为脸上的伤迟迟不好，没能在司瑞面前服侍，所以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毒。直到燕王离京远赴黎国，楚王为了免除朝臣的误会，一连很多天也没有进宫，只嘱咐妹妹惠清公主多作照看，这才给了白雀儿一个极好的机会。

八月初七那天，白雀儿实施了计划，在司瑞的汤药里下了毒。

呈送给陛下的任何食物药剂都是要先让司食太监尝过之后才交上去的，只是，白雀儿放进去的毒药发作慢，不易察觉。白雀儿一心想着玉石俱焚，哪里管什么大逆不道？他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老天似乎存心要和白雀儿开一个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先一步要了白雀儿的命。

那天，自认为大限将至的司瑞，看着一直勤勤恳恳服侍自己的女儿惠清公主司安乐忙前忙后，才猛然想起女儿已经长大，到了嫁人的时候。司如意比司安乐还要小，却先嫁了人，如此看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这个最乖巧的女儿过于疏忽了些。

司瑞先前在司砚那里听说了，司安乐爱慕周家小子周阳，周阳也倾慕着司安乐，两方已经互相赠送过信物，只是碍于战祸和内乱，迟迟不能有个结果。司瑞拉着女儿的手，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他会送上丰厚的嫁妆，并为她盖一座气派的公主府。

惠清公主又羞臊又满足，和父皇商量了几句，就红着脸逃了出去。司瑞总算觉得身边有了一点乐事，心里的疙瘩也有所纾解。

他倚着床头呆坐了好半晌，坐到白雀儿焦急到绝望，坐到刚刚查验汤药的小太监突然口吐黑血，气绝身亡。

白雀儿试图在司瑞惊惧、没有准备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拿着从袖口掏出来的匕首刺向司瑞的胸口，只是司瑞身边的贴身侍卫眼疾手快，将白雀儿一刀砍掉了脑袋。

司瑞没有因为毒药而死，反而因为白雀儿的血吓得失禁，很快病情加重，不久陷入昏迷。

赫连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边给司钺送信，一边联合金戈，纠集府兵和兵马提督府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尤其关注楚王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直养在父皇身边的皇子，楚王司砚如果没有收到这么大的消息是不可能的。只半个时辰之后他就进了宫，且进宫之后再没有出来。他是一个人进去的，没有兵马，也没有文臣的支援，宫中风平浪静。这说明，司砚只是作为一个儿子，在为病中的父亲尽孝。

在叶家半数以上男丁下狱之后，虽说还能得到川蜀军的力挺，但司砚俨然成了文臣面前不可提及的禁忌。相比于兵权在握的司钺和赫连绰，即将失去父王庇佑的司砚，更像个守不住玩具的孩子。无数的人都在眯着眼睛悄悄期待，一直被排挤于权力中心的燕王殿下，这次能不能把楚王永远压下去。

引人遐思的燕王殿下司钺收到这封信之后，只提笔写了一行字：无恩无仇，其生死不萦于内；有牵有挂，伊成败更牵我怀。京中一切，君皆可定。无悔。

司钺不在乎皇位，只在乎宋明臻。但如果赫连绰想让他坐，他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