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第二百三十五章 谁的活路

没有了司慕的命令，本就有很多顾虑且死伤惨重的杀手们哪里还愿意冲锋陷阵，都退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面面相觑；孤野和周阳虽一直处于优势地位，但现在不是穷追猛打的时候，没有放下戒备，他们暂时停了手。

宋明臻瞥了一眼杀人之后一动不动的司安乐，上前一步，冷着脸对犹豫不决的杀手们说：“你们的‘买家’已经死了，你们现在不走，是也想把命留在这儿吗？”

有两个杀手后退了几步，但多数人并没有行动。

他们有自己的打算。

还是那句话，司慕若是活着还倒罢了，他们会成为帮助新君称帝的功臣，自有荣华富贵等着他们；可现在司慕失败了，死了，那么他们踏入了皇宫杀了人，便是在正面与朝廷为敌。而与朝廷为敌的下场只有一个。

若他们现在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受惊不小的王公贵族们全部杀了，一了百了，或许还能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否则，恐怕天涯海角，都会被官兵追捕绞杀，甚至连累江湖同行。

他们现在更像是一群遭遇落单猎人的野狼，忌惮猎人的弓箭，却又舍不得放弃美餐的机会，更害怕猎人逃脱之后的报复。

赫连绰与宋明臻并排而立，厉声说：“梁王现已伏诛，尔等若快快离开，还有活路，倒行逆施、为虎作伥，必定魂飞魄散！宫外有卫国公统兵，宫内有陛下和燕王殿下掌控全局，你们没有其他选择！”

可杀手们还是偷偷抽出了刀剑。在他们看来，杀掉所有人，包括顾此失彼的燕王殿下，他们出现在宫里的证人便没有了，将来渔翁得利而坐上皇位的人，感激他们还来不及，难道还会追究他们的过错？

退一步讲，皇室的人员几乎都在这里了，大臣们也都在这里了，杀了他们，谁做皇帝还不一定呢——谁说皇帝不能是江湖人？不能是刀口舔血的杀手？不能是天煞王尊或者暮色首座？

既如此，再拼一场又何妨？

看见杀手们面露凶光，兵器也没有收回去，负责看押昏倒的谢皇后的几个士兵迎了上去。

“先不要着急动手嘛，”宋明臻依然冷着脸，说话的语气也傲慢得很，“想来这些杀手空有蛮力，没长脑子，若随意杀了，怕有失泱泱大国仁善的风范……”

杀手们没听懂宋明臻话的意思，僵了片刻。其中有一个头领模样的杀手悄悄问身旁的下属：“这是公主吗？司如意还是司安乐？”

被询问的杀手低声耳语：“是黎国玉镜公主宋明臻。来京之前受到刺杀，还是我做的‘买卖’。咱们在行动之前，梁王就告诫我们，无论杀了谁都没关系，绝不可妄动玉镜公主，他不能和黎国交恶。您看……”

杀手头领若有所思。

他们简短而压低了声音的话自然不容易传到第三个人耳边，所以虽然宋明臻猜出对方说话的内容，也并不担心。她接着说：“我黎国虽偏远小国，但只认当今陛下一个盟友，其他投机取巧的人，即使坐上天子宝座，也绝非正统，我黎国必不会承认其地位，定要和瑨国有识之士扞卫司氏皇族统治！”她转而拱手对司瑞说：“陛下，臣想替这些无知的江湖客讨个恩典。”

司瑞终于在惊恐中闪出一丝清明，很快猜出了宋明臻的目的。宋明臻适时代表黎国表达对瑨国的善意，使司瑞在痛心之余，生出一点感激和欣慰来。他装模作样地端着架子说：“玉镜公主请说。”

宋明臻说：“这些江湖人不懂分寸，受人蛊惑，做了错事。若他们悬崖勒马，陛下可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

给杀手们一条活路，也是给在场的君臣一条活路。

司瑞望了一眼玉阶下还在疯狂搏杀的人们，又瞥了一眼已经没了声息的儿子，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玉镜公主为他们求情，饶他们一命也无妨。不过朕有条件。”

“是。”

司瑞对杀手们说：“梁王的死，与你们脱不了关系，很多社稷之臣也被你们残害，朕十分痛心。朕限你们三日内撤出京城，天涯海角随你们安居，只要不再干涉朝政、残杀朝臣，朕就不再追究今天的事。”

宋明臻断绝了杀手们取而代之的野心，司瑞则给了他们一条保命的退路，再加上周阳和孤野刀兵相向，大有一股前进一步杀无赦的气势，他们终于做好了决定。

只听一声震动心房的嘹亮尖锐的哨响，闯入御极殿甬道的杀手们都停下了动作。他们看见原本已经冲上玉阶、即将斩杀瑨国皇帝的首领们，用最快的速度撤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逃窜，根本顾不得问清情况，忙不迭地跟着往外冲。

杀手们遁去之后，就剩下谢迎天和朝廷的较量了。

玉阶上的人们暂时舒了一口气。

就在人们互相用眼神安慰对方的时候，周阳收起了兵刃，转头走向始终一动不动的司安乐。

此时的司安乐很狼狈，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双眼无神，手上还提着一把被砍断了却还沾着血的刀。

拜宋明臻所赐，司安乐是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的，当初在街道上，在清凉寺外，宋明臻纵容孤野，用最利落也是最残忍的手段杀掉了司如意派来挑衅的属下，那是养在深宫、高高在上的惠清公主第一次见到血，喷薄的、温热的血。相比于那个夜晚的场面，司慕的死状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但可悲的是，这次剥夺他人性命的，是司安乐自己。

她杀人了，她杀了她的哥哥。

不管正义与否，不管是不是被逼无奈，事实就是如此——她杀了她的哥哥司慕，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

只是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没有几个人能注意到她，自然也很少有人察觉她的失魂落魄。

周阳走向了她。

在只有宋明臻一个人的注视下，周阳扒开司安乐手的空隙，将带了血的残刀取出，扔在一旁。他轻柔地对司安乐说：“公主殿下，您做得很好，您救了所有人。”

支撑着司安乐的一口气终于散去，她身形一晃，将将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