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生为英豪

白泽公子赫连绰自从受伤中毒之后留在京城，能一展神威供世人传唱的事迹一下子就少了，人们谈起他，也多是替他遗憾，可司钺永远忘不了当年赫连绰指点江山、扬鞭纵横的风采，也永远忘不了他算计人心、杀伐果断的胆魄。那是一个左手神佛、右手妖魔的人。

他惊才绝艳，也雷厉风行。

也正是这样的他，才能忽视天子的安排，将满腔愤恨绝望的司钺，培养成战无不胜的英雄。

司钺眼里的赫连绰，总是与传言中的不尽相同。

传言中，赫连绰温文尔雅，聪颖敏悟，出身高贵，深受天子器重、军民爱戴。实则这一切的背后，是许多生命和争斗堆砌出来的。

司钺进燕北的第二年春天，北狄两万大军来犯，北狄王子左那丘虎踞于北狄王牌军——白狼军之前，与燕北孤城——枯月城隔着一条浅浅窄窄的枯月河相望。枯月河司钺亲自去过，河水最深处都不能没过战马的大腿。只要左那丘马鞭一挥，号称十万的北狄铁骑就能踏破枯月城不算牢固的城池。

而枯月城中有多少兵马呢？

加上来此处换防的赫连绰和剑都没有提过两次的司钺，只有一千零五十一人，其中还有三个重伤员、两个病号。

很多人吓得双腿打颤，哭嚎着请求赫连绰放弃枯月城，连夜南逃，或许还能和赶来支援的燕北军会和。

赫连绰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且说，谁言“撤离”二字，立斩。

司钺清楚地记得，赫连绰把所有人聚集在校场，举着战旗，大声说：“北狄人的每一双眼睛，都在观察着我们的动向。只要我们有撤离的迹象，他们定会知道我们城中空虚，立刻杀过来。大军压境，你我能跑多远，难道能逃出北狄人的战马追击范围而去寻个活路？逃命是死，守城也是死，为何不死得其所，为国而战？！”

一千多个曾经浴血奋战的汉子，终于守住了军人的使命，一个个昂起了头。

赫连绰说：“今日我和燕王殿下，与诸君共赴生死，若是上苍不忍，及时送来援军，功成之时，我与诸君把酒庆贺；若你我不幸战死，大不了生为英豪，死为鬼雄，来世再做兄弟！”

“战！”将军们喊。

“战！”士兵们喊。

“战！战！战！！”声音接连不断，响彻校场，回荡在枯月城上空。

当日，赫连绰引兵在枯月河对岸与左那丘对峙，两方剑拔弩张。

看见赫连绰和司钺精神抖擞、无所畏惧的样子，左那丘误以为城中兵马充足，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两方暂时休兵。当天晚上，赫连绰亲自带兵偷袭左那丘，左那丘防守不足，折损七百人，而赫连绰也受了伤，折损一百三十多人。不过也正是靠着这场偷袭，敏锐的赫连绰认识到，北狄大军号称十万，实则只有两万左右。他在点将台高声宣布了这个消息，刚经历了一场胜利的人们气势更盛。

但左那丘身为王子，一心想着和他的兄弟们一决高下，并继任大汗之位，现在刚出兵就吃了亏，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所以他打算对枯月城实行强攻。

一场大仗从中午打到傍晚，休息四个多时辰之后，第二天天不亮，左那丘又带兵来了。

两方便在尚未完全修筑好的城楼上再次交手。三个时辰中，四次进攻又四次防守。尸体几乎和城楼一般高，血腥气弥漫在城池内外，令人总感觉吸进去的空气都是血红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到了这震撼的场面也心有不忍。第三日早上，日夜兼程的燕北援军，在周福康将军的率领下赶到，杀退了因为久攻不下而几近发狂的左那丘。

扒开层层叠叠的尸体，打开即将轰然倒塌的城楼，你能看见勉强还能站立的司钺和因为伤重早已无法站立的赫连绰。

赫连绰被军中大夫提心吊胆地抢救了两天两夜，才终于从阎王爷那里爬回来。至此，枯月城之战胜利，燕北战死九百零一人，伤一百五十人，无人逃亡，无人退缩！

几年之后，司钺带兵直插北狄内部，于铁弯子河斩杀左那丘及其数万精锐铁骑。回军之后，赫连绰紧紧抱着司钺的铠甲说：“阿钺，你结束了我的噩梦！”

那一刻，司钺才知道，赫连绰在枯月城是如何孤注一掷，同时，他也很骄傲，他没有让赫连绰的心血白费。

这样的战役还有很多，多到司钺都数不清。不过比这个还要残酷的“战役”，司钺事后想起来，更觉得心惊胆战。

四年多以前，也就是司钺来燕北的第三年夏天，因为北狄在瑨国和黎国国境线上来回游荡，看不出目的，司钺便得了赫连绰的命令，在北狄骑兵必经之路上打伏击。这场伏击战难度不高，司钺做得也很好。赫连绰很满意，转头给朝廷递了一封请功的奏折，打算把燕北的军权分出一部分交给司钺。

那几天，司钺的心都是飘忽的，整个人都想躺在云彩上，走路都带着风。

半个多月之后，赫连绰收到了赫连约快马加急的信。司钺看赫连绰读完信件之后，脸上阴晴不定，就问他信的内容。赫连绰随意地把信团成团，扔进火堆里，笑笑说：“我那傻弟弟跟梁王殿下拌嘴，被姑姑说了几句，这不，跟我告状呢。小孩子吵架而已，没什么。”

可司钺就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天之后，赫连绰就带着几十个人出了营地，说是去巡查边防。这倒是常事，司钺没有多想。

三天后，赫连绰回来了。但粗略一看就知道同行的人数少了，还有几个受了伤。司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赫连绰轻描淡写地说：“遇到了山匪，折了几个弟兄。”

多亏了凤凰寨的冯大当家，附近的山匪绝大多数已经接受了朝廷招安，就算没有明确接受招安，也不大可能偷袭赫连大将军的兵马。司钺心中起疑，就找到了和赫连绰一同出去但带着伤回来的金戈问问缘由。

这一问，令司钺又惊又愤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