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其父其子

年幼的谢迎天“有幸”旁观了这场大战。

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上到处都是伤，许是因为有所顾虑，总之，一向战无不胜的唐豹，今天败了，败在了丈夫谢百里的长枪之下。腋下被豁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谢百里厌恶地令两个下人把她拖下去，关在耳房里，除了处理伤势的大夫和送饭的下人，谁也不许见她。谢迎天的父亲谢江恒和后来嫁给司棣做皇后的谢家小女儿，几次三番在谢百里面前给唐豹求情，请谢百里将唐豹放出来，至少能好好养伤，保全夫妻二人最后的情谊。可谢百里都没有答应。一双儿女只好作罢了。

七天后，唐豹病逝于耳房，死不瞑目。

那天，趴在耳房窗户旁的懵懂的谢迎天还清楚地记得，祖母唐豹在屋里撕心裂肺地高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声比一声高。谢迎天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不是祖父。

喊完之后，再无声息。

祖母唐豹死了之后，祖父再不许王府上谈论任何和祖母有关的话题，仿佛“唐豹”这个人，不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伉俪，而是一生一世的仇人。谢百里后来纳了许多妾室，个个年轻貌美，只是出身都不高。这令谢百里惬意极了。

谢迎天的父王谢江恒的经历虽不如谢百里曲折精彩，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说，他的婚姻。

谢江恒及冠的那一年，正赶上谢百里在平定南方作乱的时候，打了一场败仗，若不是妻子唐豹救援及时，怕是命都交代了。那一仗，谢百里断送了三万多精兵。

司御宗自然是要怪罪他的。

好在当时御史大夫关柏飞为谢百里说了好些好话，才让谢百里免于一阵杖责。谢百里为示感激和拉拢，与关柏飞联姻，令谢江恒娶了关柏飞的小女儿。

只是关柏飞教女无方，那关家小姐在家里被骄纵惯了，最是放肆没有礼数。甚至趁着谢江恒随父亲征战的时候与府上侍卫偷情，还怀了孩子。

谢江恒自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先私自凌迟了府上的侍卫，然后拿着鲜血淋淋的刀，朝着妻子的房间走去。

关家小姐此时已经吓得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耗子，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当然听到了屋外传进来的持续不断的惨叫声。这声音明明出自别人，她却觉得好似是她发出的。

她认为自己死定了。

谢百里将谢江恒拦了下来。

谢百里说，这件事不能张扬，更不能杀了关家小姐泄愤。若是被外人听到了风声，谢家的名声就毁了，而且因为一个女人而得罪御史大夫，那是大大的愚蠢。关柏飞正希望自家女儿为谢家开枝散叶，以求和谢家建立更加稳定的关系。御史大夫的官职虽不算高，但权力大，影响深，不可得罪。

所以谢百里说，等把关柏飞除掉，再杀关家小姐。

谢江恒并没有等多长时间。

听说关家小姐怀了孩子，不知内情的关柏飞欢喜非常。他更加向谢家靠拢，时常为谢家说好话，为他们抵挡其他言官的指摘弹劾。司御宗也因此越来越倚重谢家，以至于让门生遍地的叶家眼红。

不多久，关家小姐的孩子出生，紧接着，关柏飞父亲病逝。按照规制，关柏飞需要为父亲守丧三年。

关柏飞自认为没有什么顾虑，三年之后，他依然会平安复职，甚至可能因为谢家的助力，他会更上一层。他离职之前，将整个御史台都托付到谢江恒的手上了。

半个月之后，御史台有人弹劾关柏飞收受贿赂。谢家没有任何表示。

次日，御史台再次弹劾关柏飞，说他纵容家丁圈占土地，有了人命官司。谢家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当天晚上，司御宗的桌案上一连多出三封弹劾关柏飞的奏折，罪名各不相同，但都出自御史台。

谢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司御宗将所有的弹劾奏章交由大理寺和刑部调查。三天后，因为证据确凿，正在服丧的关柏飞被刑部差人押送进京，半月后，验明正身，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因为谢家半点没有插手，且目前御史台已经成为谢家势力范围，所以司御宗不但没有难为谢家，还对谢江恒大肆表扬了一番。

连升三级的谢江恒回到家之后，勒死了关家小姐，摔死了她的孩子。对外宣称，关家小姐忧病而亡，孩子得了疟疾，紧随母亲而去。

谢江恒厚葬妻子“儿子”，人前十分哀戚，出殡时还吐了一口血。一时传为佳话，受到天下人赞扬。大理寺卿董大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谢江恒。董家小姐便是谢迎天和谢皇后的生母。谢家因此也掌控了大理寺。

至于谢迎天，故事就轻松多了。

他只有一位妻子，乃是前任吏部尚书的女儿刘氏。

刘氏嫁给谢迎天的时候只有十五岁，脾气软和，没有什么主见，按理说，这是一直生活在军营里的谢迎天最不喜欢的类型。他喜欢呼啸来去的女孩子，喜欢明媚的姑娘。

但鉴于当年他亲眼见到的祖父祖母的婚姻、听说的父王的两次婚姻，完全明白，身为世家子弟，婚姻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是家族利益决定的。为了家族，他没有别的选择。

此时，守着同样面临抉择的儿子，谢迎天说：“以前，你和桑家女儿夫妻和睦，蜜里调油，再加上桑丞相一家的确是咱们家的助力，所以这些话，我是没有机会说的，可现在，桑家就是再风光，也绝对不可能比得上皇家。慧昭公主算不上好女人，但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好儿媳妇。这一点，你要记住。”

“可是……”谢寿眼睛红红的。

“大不了将来，陛下……没有人再注意慧昭公主了，你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迎天隐晦地说。

“……是，父王。”谢寿垂下头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