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 第68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商怀砚毫不犹豫抛开这些不重要的路人甲乙丙，一跨步进了厨房之中。

  灯光从昏暗变至明亮。

  商怀砚的视线中多出了一个背对着他坐下的熟悉身影。

  他脚步轻快来到易白棠身旁，嘴角高高扬起，神采飞扬：“今天晚上的斗艺结束了，结果估计一会儿就会出来，你累不累？”

  易白棠早在刚才就听见了商怀砚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抬眸看了商怀砚一眼，正好看见对方唇角的笑容。

  笑得这么灿烂，小树苗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易白棠有点纳闷。

  但他并不以为意。

  因为——

  哼。

  他肯定不知道我知道他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肯定不知道我既知道及他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也争对这个很了不起的事情做了事情。

  易白棠将手拿起。

  他的手里头有两只竹签，竹签上串着两个色彩鲜艳形貌栩栩的小面人。

  一个是易白棠，一个是商怀砚。

  易白棠留下商怀砚的面人，又淡然将自己的那个面人交给商怀砚：“你的。”

  商怀砚下意识接过了东西。

  接着他定睛一看，才看清楚自己手上的和易白棠手上的究竟是什么。

  这刹那，天地皆亮，心若花开。

  易白棠舔了一口小面人。

  他的心里同样愉悦。

  嗯哼。

  小树苗长得再好，也不能从自家院子走脱。

  第69章 输赢。

  “那个……商总，易厨。”

  厨房里头气氛正好，商怀砚都已经开始准备将人圈在怀里好好亲吻的那一刹那，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两人一同不悦，循声看去，就见有棵树的餐厅经理硬着头皮站在窗户外边，伸手指指旁边的侍者：“斗艺出结果了，评委席那边想让易厨过去一下。”

  斗艺到了这时候总算分出胜负，两人毫不犹豫，跟着找过来的侍者就往主宾位置走去。

  一路穿花过庭，到了这时候，易白棠才真正进入宾客与评委所在。

  绕着池水曲折回环的游廊也好，在游廊中窃窃私语兴奋莫名的食客也好，一溜的最小年龄都是他两倍有余的评委也好。

  易白棠都不在意。

  一进入这里，他的目光就先落在坐于评委席最中间的主评委身上。

  被众人称呼为江大师的主评委这时候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位老人的年纪看上去和胡承平差不多，虽然身姿挺拔，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但从那满脸的皱纹和白中夹灰的头发上，终究还是能看出其对年龄的力不从心来。

  易白棠眼神和这位主评委撞了个正着。

  他一声不吭，掉头就要离开。

  别说评委席上的其余人了，就是商怀砚也被易白棠这一下弄个措手不及，一时半会不知道是要拦住人还是不要拦住人。

  这时候主评委咳嗽一声，特别和善，还带着一点点嗔怪地开口说话了：“来都来了，怎么还转头就走？”

  易白棠：“……”

  他不甘不愿地转回头，脸上阴沉沉的：“江……”

  江大师提点：“评委。”

  易白棠一顿，将本来要说出的那个称呼重新吞回去：“江评委。”

  江大师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是这样的，今夜斗艺的评委评分以及宾客评分正在收录统计，一会就将统计出最后结果。在此之前，两位厨师想不想交流一下？”

  有了主评委居中牵线，易白棠方才将目光转移到胡承平身上。

  夜晚之中，灯光明亮。

  胡承平再一次清楚地看见了易白棠的年龄与模样。

  他不由得心生感慨：真的没有想到……

  易白棠打断胡承平内心戏：“你是想问你怎么会输吗？”

  其余人：“……”

  胡承平：“……”

  易白棠理直气壮：“因为我比你厉害，所以你输了，够清楚了吧？”

  其余人：“……”

  胡承平：“……”

  易白棠口吻一变，兴趣缺缺：“我吃过泰德楼的菜。”

  其余人：“……”

  胡承平勉强找回声音：“……哦，哦？”

  易白棠口吻维持之前的兴趣缺缺，再添加了谁都听得出的嫌弃：“不管去几次，菜色都一样啊，今天也一样啊。”

  其余人：……这小子，所有酒店饭馆菜色本来都一样，怎么现在一听，突然觉得这个习以为常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

  胡承平：“……”他好像在突然间理解了徒孙为什么千方百计也要赢了这小子。

  江大师不悦咳嗽：这就不像话了！人家年龄比你大这么多，尊老！爱幼！

  易白棠一口气堵在喉咙中，盯了江大师一眼，又盯了胡承平一眼，又顿了好一会，不甘不愿：“我觉得有几道菜的配方能够改改，回头我改了寄给你。”

  其余人眼睛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这么自视甚高没有问题？？但有点期待他改过配方的我们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胡承平：“……”他心情复杂，“真是太客气了。”这小子，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一定揍扁他。

  江大师再次不悦咳嗽：尊老！爱幼！尊老！爱幼！爱幼！爱幼！重要的话重复三遍！

  易白棠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从所有人脸上掠过，想了半天说：“我们是业内交流，纯属切磋，结果就不用公布了，也没什么输赢……”

  其余人和胡承平：“咦！”

  怎么这小子突然就会说话了？

  震惊之下，他们都忘了掩饰那句惊叹声。

  唯独江大师虽然年龄不小，目光依旧敏锐如鹰，很快就看见跟随着易白棠一起进来的男人正藏身于易白棠身旁的阴影处，并借着阴影的遮掩凑到易白棠耳边，窃窃私语。

  江大师弄明白了刚才那句话是谁教白棠说的。

  良师益友啊！

  他内心感慨，总算出声，打断了由易白棠全局掌控的对话：“我个人认为这个结果很好，小胡认为呢？”

  老实说，这个结果对胡承平没有更好了，他年纪这么大了，今天输了，这一辈子也就再没有赢的机会了，不公布结果，就是对胡承平最大限度的维护。

  但今天几回转折，最终在主评委的主持下到了这个地步，胡承平也感动于主评委的偏私帮助以及易白棠的退让。

  所以他在叹气之后，最终洒脱一笑，说破了小随园斗艺输赢对厨师的隐含意义：“谢谢易小厨师，谢谢江主评委，我十多年前在这里赢了一位厨师，拿到了国宴资格；现在也该由易小厨师赢我一回，拿到国宴资格一次了。”

  说罢，胡承平到底还是难以面对易白棠，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准备收拾东西，带人回去。

  事情总算以一种还算友好的方式结束，其余评委也纷纷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离开座位，都想和易白棠打个招呼拉拉关系，别的不说，先知道对方在哪里高就，到时候好没事过去蹭个饭嘛！

  但江主评委此刻已经以和年龄绝不相称的速度，迅疾地出现在易白棠面前，并且一把拉住想要立刻离开的易白棠胳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再一次软和地重复刚才那句话：“来都来了，怎么还转头就走呢？”

  易白棠：“……”

  他不敢用力挣脱，这老家伙……

  商怀砚早就觉得易白棠刚才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了，此时不免开口：“您是——”

  江主评委对商怀砚也很看好，此时笑道：“我和他是自家人，来来来，我们一起去旁边休息一下，说说话。”

  他话里的旁边还真是旁边，就在评委席的几步之后，就是一间收拾得干净的茶室。

  三人来到了茶室之中分别做好，商怀砚估量着这老头还真和易白棠有点关系，坐下之后非常有眼色先动手替大家泡茶。

  江评委看着商怀砚的眼神更加亲切了，这里没有外人，他不再顾忌影响，直接笑道：“小师弟，你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我的天！

  商怀砚手一抖，茶汤差点溅了一桌子。

  “……”易白棠最初不情不愿，现在还是不情不愿，勉强说了句，“江师兄。”

  江评委语重心长：“你之前去法国学习五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不就是又被师父打败了吗？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呢？”

  易白棠愤怒：“是我跑了吗？明明是我一回来就被他打败，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就再被他一脚踢出去，说废物被在我眼前晃悠！那时候太阳都落山了，等我赶到村里的大巴停留处，最后一班去城里的大巴也停运了，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怎么睡觉！”

  江评委：“……”这个细节他倒是不知道，不过这种事，好像还真是他那个师父会做出来的……

  他轻轻咳了一声，再度软和说：“师父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他老人家计较是个趣味，你这么年轻，火气怎么也这么大呢？”

  易白棠冷哼一声。

  江评委就笑道：“法国没有白去，今天你赢了胡承平，消息差不多也该传到师父耳朵里了，他老人家不知道多高兴。”

  易白棠嘲讽道：“我输了他才会高兴得连夜赶过来把我再踢出去呢。”

  商怀砚这时候发现了，虽然从江评委出现开始，易白棠就一脸不高兴，但正是因为这样，易白棠的话和表情都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