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五十五章 窥听

顾良并未直接坐下写字，他踱着步走到书架前，细细看着线装成册的书页和作封面用的树皮。

抄录这些书册用的纸只一般，有几本时日久远，已然泛黄。做封面的树皮上附有灵气，要么是从灵木上扒下来的，要么是添了防虫防蛀的小术法，顾良的猜测倾向于前者。书册的线脚细密齐整，每册线装的手法都一样。

顾良啧啧称奇道：“你这儿书还真不算少啊——”

说着，他便想从书架中抽出一本翻阅看看里面的文字。

涂郎并未阻止顾良，只是淡淡说道：“若是你留下的那段文字和这里记过的重复了，我可就不放过你了。”

顾良手一顿，没再伸向书册，转而整了整自己的粗布麻衣。他朝涂郎讪讪一笑，道：“我不看，不看了，这总行了吧？”

涂郎轻哼一声，皱了皱鼻子，眉间有两分笑意。他从窗台前拿来一盏小灯，指间捏出一点狐火将其点燃，随后将小灯放到桌上，道：“屋里有些暗，便用这盏灯吧。”

修士、妖兽哪个不会灵视，还要这灯？顾良眯了眯眼睛，悄悄运起护体真气，并引动心火。

徐天颇具雅致，他向涂郎轻声道一声谢，将小灯挪近了些，又伸手铺平面前的纸张，拿一块石头做镇纸。涂郎对徐天的认真十分认可，又抬起眸子看向顾良，道：“请吧。”

顾良没动，只扭头眯着眼望向屋外远处。涂郎随即望去，妖力一展，晓得是有一股靠近的妖兽碍了顾良的心情。

抄录书中顾良只能算作添头，若是寻常情况，涂郎肯定懒得理会顾良的那点不情愿。但是顾良修为高，气息又中正平和，涂郎看得出顾良因循的修行之法品阶应当不低。如此一来，顾良在最初修炼时记诵的口诀便令涂郎感到好奇了。因而涂郎虽有些不耐，却道：“我出去片刻。”

说罢，涂郎走出屋子。顾良神色一动，立即来到桌前，伸手捏灭了灯上燃的狐火。

徐天有些诧异，又隐隐察觉到顾良风平浪静下的谨慎，不禁瞪大了眼，轻唤道：“阿兄……”

“这灯太暗了，我换团亮些的火。”顾良说着，燃起一团火，然后坐到椅子上，随意扒了扒纸，正准备拿笔开写，又发现徐天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便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徐天认真道：“我看看师兄打算写哪一段。若是与我重了，我便换一本抄录。”

“换一‘本’？”顾良摇摇头，“这里的书册都颇薄，何必用一‘本’？写几篇便足够了。”

徐天摇摇头，正色道：“助人做学问是好事，能尽一份力，便尽一份力。”

“那得写多久？”

徐天怔了怔，遂挠挠脑袋，道：“少说得有四五天吧……”

顾良哈哈一笑，“不妨事，也算作是在禁区中游历，难得的经历。”

徐天立即问道：“师兄在拿我打趣？”

“那可没有。”

徐天点点头，正准备看顾良写字，忽然听到屋外传来涂郎与别人说话的声音：“见过，但是跟你们没关系。”

过了片刻，又听涂郎冷声喝道：“少说废话！要与我这样说话，就算是你们家大王也不配！”

他在和谁说话？徐天心生疑惑，又不敢探测得太张扬，便以灵力增进五感，只听到微微风声、哗哗水声、水车旋转的吱呀声、风拂过草叶的嘶嘶声，唯独听不见妖兽吼声或人言声。

这时，又听涂郎道：“怎么？拿中层的那些妖族来压我？中层那么多妖，凭什么是我在这里坐镇，你们可别忘了？”

“外来者？什么算外来者？”涂郎的语气里又添上嘲讽，“你们扑杀獐子、抢了它洞穴的时候，你们当时算不算外来者？东边这两天冒出了只枭，它算不算外来者？修士来这禁区还来得少吗？你们见过大妖、妖王们大动干戈，见过它们与森木门、与净林门说过什么吗？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在这里跟我混淆是非？”

徐天听到这里，小声问道：“禁区中的修士很多吗？”

“不算少。”顾良一边回答，一边记写着当时的口诀，“有的在外围胡闹、有的去到中层，还有的杀完一票直接逃出去。”

“哦。”徐天小声应一声，又问道，“涂郎在和谁争吵？”

“那窝蛇妖。”顾良说着，微眯了眯眼，“它们也真是紧追不舍，紧一路追到这里来。”

蛇妖里有大王？徐天一怔，心下觉得不妙。

这时，又听屋外涂郎继续说道：“整治？真想整治，该先从那群蛮僧下手才是！”

蛮僧？顾良眉头一皱，心下有些惊讶。蛮僧可是邪派，一百多年前为祸凡间，又杀了剑心阁一队核心嫡传，最后在五大宗门的追杀之下逃到了北山雪林，自那时起销声匿迹了。

蛮僧怎么到东贺州禁区了？他们要在这里干什么？想在东贺州干什么？顾良心生疑惑，却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蛮僧只是自称蛮僧，实际上不是佛门，修为可按道门境界划定。一百年前的蛮僧是有元婴尊者存在的，纵然如今落魄，可能从北山雪林来此，定然有金丹期的贼人前来，应当还不止一个，不是徐天能随意掺和的事。

想到这里，顾良不动声色地重新拿出一张纸，写下在禁区中发现蛮僧的消息，随后将其收入储物袋中，决定之后传书上报宗门。

屋外的涂郎又争吵了几句，遂歇了吵闹声。徐天恍然惊醒，正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写会被察觉偷听了话，眼神一瞥，便发觉顾良已写好了口诀。徐天凑过顾良身边，默念道：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注1）

这段口诀一共三百来字，顾良只记得住当初觉得最精妙、也背得最熟练的几段，剩下的前前后后都有些模糊。桑秋尊者后来告诉顾良这是他故人所着，顾良便当作这段文字只自己见过，不免得意洋洋地对徐天道：“如何，没见过吧？是不是很玄妙？”

这……徐天看着顾良得意洋洋的笑，没好意思点破说其中有几处错误，他憋了一阵，再低下头，道：“师兄说的是。”

注1：见第一卷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