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五十二章 虎狼

巨石旁的河滩和草地上，二十八只狼妖站在徐天布置好的阵法之外，喉间咆哮此起彼伏，伺机待发。

徐天并不介意与这狼群对峙。对峙之中，狼群得时刻盯着他，总有精神疲惫和松懈的时候；徐天依靠阵法与狼群周旋，有什么事激活阵法便可，不存在懈怠的时候。

这二十八只狼妖围猎时的分布竟还与阵道有两分映合……顾良退在徐天身后，他见徐天对狼妖的咆哮似乎有些恐惧，便开口指点道：“它们的低吼只是在向你示威，却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你若因此怕了它们，被动摇心神，输在气势上，便被它们得逞了。”

“阿兄指点的是。”徐天暗吞一口口水，他知道，却没办法一下子克服恐惧。

狼群记仇也谨慎，徐天露了阵法的底牌，那只狼王在看穿阵法之前应该不会出击；而徐天是防守大于进攻的，这么对峙下去打不起来啊……顾良思忖片刻，道：“要不，我把旁边的这两具尸体丢出去？”狼群再谨慎也得因为这么挑衅的举动而被激怒。

徐天急道：“你别瞎出主意！”

顾良呵呵一笑，示意徐天自己处理。只见二十八只围猎的狼妖不停交换着位置，看似前前后后地移动着，实则从未有过逼近的意思。围而不捕？顾良微眯了眯眼，心中升起两分好奇。围猎要么对峙后离去，要么瞅准机会扑上来，阵法是不可能自己露出破绽的，耐心在这时候反而是贬义词。狼群在这里消耗精力，也没有试探的举动……狼王在等待什么？

不断扫视着四周，顾良又将观息法缩至百丈范围，并将林中的狼王分神紧紧盯住。纵使如此，顾良仍未察觉到狼群在此消耗的意图。

一丝不安出现在顾良心底，自从学了观息法之后，事事都在他的观察中，若有什么事超出自己的观察，顾良便格外难受。顾良自诩在辨察方面出类拔萃，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在这禁区外围应该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怎么会看不穿这小小的狼群？

顾良收敛起玩闹的心态，他运起小旗，激活两样护身法器，齐元乙木剑和火识也蓄势待发。遮蔽月亮的云雾悄然挪开，明亮光滑洒落，察觉到妖力与灵气有异的顾良蓦然一惊，皱眉看向空中，心中嘀咕道：“月光……”

这时，围猎的狼群皆蹲坐在地上。树林中传出第一声悠长深沉的狼嚎，那些坐在草地与石滩上的狼妖也纷纷仰天长啸，一声声嚎叫汇聚在一起，引动起周围的灵气。

顾良微微眯起眼，有心想看看狼群能做出什么来，又不想拿徐天以身试险。顾良暗叹一声，看向略有犹豫的徐天，喝道：“动手！”

徐天当即凝出三道石锥，射向在最前方嚎叫的三只狼妖。在石锥出击的那一瞬间，整个狼群齐齐睁开一只左眼，那三只被瞄准狼妖的修为一下子从妖丹有形提升到锤炼妖丹，如出一辙地向右跃起，躲开石锥后再度蹲坐在地上，呼应起回荡的长嚎。

狼群之间妖力纠缠，这二十八只狼妖身上的气势汇聚在一起，仿佛森林里的黑暗缓缓站起，化作一个巨人。徐天惊恐地看着那仿佛要将自己吞噬的巨人，只觉噩梦重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干扰为主！”顾良微微皱眉，“不求重伤，只要能干扰，不让它们沆瀣一气即可！”

徐天回过神来，他掐诀一引，背后的石锥化作细密石刺，一层石刺足有数十根，能覆盖七八只狼妖。石刺一层接一层地落下，不但打散了整个狼群，也让半数闪躲不及的狼妖被石刺擦伤。伤口不大，贵在积少成多。

妖兽重气血、修士重道法。尤其在妖丹小成以前，大多妖兽对妖法通晓得较少，若遇上了修为低但数量多的对手，妖兽只能逃跑，因为多接触一次便多被消耗一分，这也是为什么虫潮和狼群能在禁区外围充当一方势力。若把相同的对手抛给修士，再多的凡虫也就是一片火球术的事情，像徐天那样有所顾忌只逃命不还手的修士反而少见。

徐天面对近三十只围猎的狼妖，不以击杀为目的后，纵使狼群中有三只狼妖修为相当于筑基前中期，短时间内徐天仍能以一己之力将其压制。有几只狼妖想通过逼近徐天的方式迫使徐天中断石刺术，却被徐天布置的阵法屏退在外。

石刺术只是寻常术法，其中理法并不玄妙，徐天以石刺术压制狼群，只是仗着气海灵力充盈罢了……顾良觉得徐天在斗法中还是缺乏些经验。若是徐天有魄力以自身为赌注、放这些狼妖入阵接近他，凭徐天在阵道上的造诣以及他提前布置的这变化繁复的阵法，一股气让狼群减员一半也不无可能。

树林中狼王不停短吠着，不断指挥狼群，但是在指挥之中已存在一丝退意，或许再拖延一阵便会伺机撤退了。

双方谁都讨不到便宜，石刺术施展了一阵，徐天渐渐缓了速度。狼群也在徐天结束石刺术的时候熄了进攻的念头，只一边警戒着一边后退。

徐天见状，松了一口气，道：“总算走了……”

“狼性狡黠。”顾良提醒一句，“小心有诈。”

徐天打起精神，暗自运起阵法，再激活护身法器。他看着缓缓退去的狼群，又分神向顾良问道：“阿兄，我做得怎么样？”

“过于谨慎保守，狡诈、攻击性不足。”顾良如实道，“若非狼群同样谨慎、或是狼王不愿见到伤亡，你就得考虑石刺术之后的变招。就如现在，你以为是相安无事、是狼群知难而退，实际上只是放虎归山、徒留后患罢了。”

徐天脸一红，他觉得要深谋远虑是对的，但是徒然与狼群交恶是不对的，便反驳道：“可我并没有把握拿下这狼群，没必要继续激怒它们。若是导致它们死追着我不放，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狼群退入树林中，却并未完全离开，仍躲藏着埋伏在树后。顾良摇摇头，说：“你放过它们，它们并不会感激你的善良、或仁慈、或恩德。你得狠狠给它一拳，得把它打疼了，恩威并施，它才会害怕你。只有善良是不够的，并非所有事都能恰到好处地以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收官。为了保住善良，必须借助善良之外的力量，不然，善良和退让只会被当做懦弱。”

徐天觉得顾良说得虽有道理，但并不正确。不过徐天知道顾良阅历深厚，他也不想与顾良争辩，就只吐吐舌头，道：“我晓得了。”

“还有——”顾良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一声震响山林的虎啸打断。林中两道身影愈发清晰，一只结实的吊额白睛大虎踏着厚重的步子自林中出现，这大虎近两人高，目中肃光炯炯，毛发油光发亮，微张着嘴，獠牙隐约可见。

另一个是头白毛尖眼大狼，是狼群中的狼王。它骨架宽大，体型决不算小，和吊额虎妖一比却显得有些瘦削，身上的凶狠也没有吊额虎浓郁。

狼王身后跟着几只伏下身子的狼妖，与那吊额虎隔了**丈的距离，一齐看向石上的徐天。徐天的气势不如这两只混迹山林许久的兽王，他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身后的顾良。

顾良微微笑着，道：“看我做什么？它们会这样出来，是把你放到了对等的地位上，你不该露怯才是。”

徐天一咬牙，紧绷着脸，从石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两只兽王。

虎妖喉里发出一声低吼，身为这片树林领主的它已然能口吐人言。它的声音像是低沉的古钟，道：“你们不要太过嚣张了！”

一旁的狼王吼吼低吠，森林里的狼群骚动起来。它们嗅着石上狼尸的血腥味，没掩饰对徐天的敌意。虎妖怒吼一声，镇静了狼群，又缓缓扭头盯着徐天的咽喉，沉声道：“这里不是你们修士的领土，你想在这里栖息，最好缩起尾巴、掩住声音！不然，就滚开，或者给我死！”

徐天估量着自己体内剩余的灵力，觉得自己没把握同时对付狼群和狐妖。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忽然听到了身后顾良的冷哼声。徐天想起顾良的话，没再退让，并借着顾良的威风，硬撑着胆子道：“你——若觉得自己做得到，还是亲自把我从这里赶出去吧。”

顾良微微颔首，相当欣慰。他决定这次不让徐天吃苦头，等徐天的阵法被虎妖和狼群攻破之后，他立刻会出手。

虎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凶狠且扭曲，暗云雷鸣般的怒吼由小变大地响在喉间。它绷紧了身子，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皆做起了进攻的准备，气势不断攀升。狼王也仰起头，目中凶光毕露，身后的树林也躁动起来，狼群的身影在树林里若隐若现。

这时，河下游忽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踏石声。虎妖吼中的低吼逐渐停了，身上的气势也不再攀升，只稳在当前。

下游河段的石滩上，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赤足踩在石块上，正沿河踏石走来。她眉眼精致，但是面色苍白，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夜风吹过衣衫，纵使单衣褶皱不少，仍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走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一只弱不禁风的单薄的娇花。

那少女的脖间与脚踝上都戴着不完整的镣铐，只有一个铁环加一两圈锁链，将她的身姿衬得愈发单薄。徐天微微皱眉，觉得颇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