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天记 18、一方世界

  人死之后，尸体腐烂，皮肉消亡，但骨骼却可保留很长时间，尤其是头盖骨，各有不同，生时储藏大脑精元，死后也能被人辨认。

  齐慕面前忽然出现的这个黄白相间的骷髅头，和寻常头骨不同，阴森恐怖，眼眶明明空洞，但让人看着却很是害怕。他一摔倒就看到这个骷髅头，一时吓得呼吸屏住，说不出话来，这时头顶嗡嗡声不断，齐慕心头一沉：完了，要被这些飞虫给吃了！

  齐慕已经闭眼准备等死，但只听到声音，却没啥变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飞虫一团正在他头顶盘旋，却不落下。难道不吃我？齐慕精神一缓，吐出一口气，结果这群飞虫猛地落下来，已经和躺在地上的他要贴面了！

  电光火石之间，齐慕捂嘴捏鼻，呼吸顿停，飞虫落在他脸上，振翅不动，不再往下落了。齐慕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团黑色，只觉更加恐怖异常。

  这些黑色飞虫，不是苍蝇不是蚊子，更不是什么吸血蝙蝠。它们黑头黑尾，小小翅膀都是沾了墨水一样，脑袋正中一点红色小光，不知是眼睛还是嘴巴，周身长着锋利黑刺，随着翅膀颤抖，那些黑刺抖动不停，能够瞬间把石头和大树都给刮成粉末，可见这些怪虫的厉害。

  齐慕如此近距离盯着这些恐怖小虫，一时间恶心反胃，想要吐出来。但他现在气不敢出，只能这么僵持。原来，刚才危机关头，齐慕想通缘由，自己被骷髅头一吓，停止呼吸，黑色小虫就没再跟过来。看来呼吸是这些小虫的引子，现在闭口不吐，小虫找不到目标，也就停了。

  齐慕在地上用力滚了一圈，往外走了两步，大口喘气，飞虫跟着过来，他立马闭气，跟着又往后退了两步换气，一人一群虫，停停顿顿，就在这深林之中僵持。

  齐慕苦不堪言，这里本来重力极大，已经让自己承受不来，飞虫又步步紧逼，呼吸都不能畅快呼吸，在这么下去，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好了。

  自从出门以来，齐慕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觉。不论是山鬼引路，还是救人阳火，又或者地宗阵法，齐慕都能从容面对，主要还是因为张天生在自己身边，他始终知道，就算自己做不来，还有一个师父给自己擦屁股。

  现在身处困境，再无援手，深林之中诡异之事迭起，让这少年终于有些害怕了。齐慕又换了个地方换气，飞虫始终在不远处的地方。

  不对，飞虫以人体气息为引，那不正是气脉之术？齐慕本想放弃，忽的想到这里，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眼睛睁圆，先内视自身气源，再看向那些飞虫。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齐慕连退两步。

  这些飞虫并非没有气息，相反气息明显，它们聚在一起，周身是一大团乳白气息笼罩，只是这些气息并非包裹在飞虫周围，而是形成一个固定的形状，凝而不散。

  这个形状，是个巨大的鸟，小小的头，大大的翅膀，尖锐爪子，不，不是鸟，分明是一只巨大蝙蝠的样子。

  这些飞虫聚在一起，周身气息竟然是一只巨大蝙蝠！

  齐慕之前见过的气息，不论是秦柔夷还是水中游鱼，黑狗小弟，都是围绕自身一层，好似薄纱笼罩一样，但面前的飞虫气息，竟然有了蝙蝠形状，清清楚楚，让人望而生畏。

  齐慕稳住心神，还想再看飞虫的气息轨迹，这才发现，飞虫的气息有一道灰色气流，好似长绳一般，落在地上，然后直直伸过来，延伸在自己脚下停住了，就好像一条绳子，一头绑着飞虫，一头绑着自身。自己屏住呼吸的时候，这气流就断开了，一旦呼吸，气流又飞入自己脚下。

  齐慕心中更加恍然，飞虫并非是根据呼吸来攻击自己，而是根据气机相引。

  想清楚其中缘由，齐慕只觉对气脉一门的修炼更有体悟，这么来看，想要摆脱飞虫攻击，必须切断这气机连接。

  齐慕蹲下身来，对着那灰色气流挥了挥，自然毫无作用。他吸了口气，灰色气流顿时绕在脚下，飞虫朝着这边就冲过来。齐慕又是停住呼吸，灰色气流退开几步，飞虫在半空中振翅，也不动了。

  “看来只能用气脉之术对付气机。但我只能看到气息，但还没学会怎么用气脉。”齐慕心里想了一阵，又是换了口气，周身重力又强，让他跌坐在地上，额头冒汗，闭上眼睛休息。

  一闭上眼睛，齐慕内视之法不经意间打开，正好看到体内气血旺盛，估计是被重力拉扯的原因。体内气源正在缓慢转动，齐慕想要试着操纵气源，这一次气源动了一下，跟着又停住了。

  齐慕心中狂喜，昨天夜里修炼出气源之后，气源自生自长，根本无法控制，但现在他心意刚起，气源竟然动了一下。

  齐慕顿时生出无边喜悦，生机再起，精神再聚，又换了口气之后，再次心中催动气源，这一次，气源又动了一下，内视之下，明显比之前动作大了很多。

  其实齐慕不知道的是，气源作为气脉道术最关键的修炼步骤，往往需要先观气内修，再经气脉道术护持，以自身气息为基，在人身体之内锻造出来。很多气脉道士一生不得门径，始终落于下乘。

  张天生眼界极高，齐慕天赋异禀，再加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竟然在一晚上之间，硬生生在齐慕身体之内创造出气源。修炼出气源，是多少气脉道士的梦想，现在却让齐慕小小年纪，捷足先登。

  气源一旦生出，与人体气机相生相长，永无停歇。好似生命阳火四门，气源不灭，就只会不断成长，让气脉道士运用气息，更加娴熟。

  只是这么以来也有弊端，道术修炼总归也讲究循序渐进，齐慕跨越打坐熬时，直接修炼出气源，反而不知道使用之法，无法和气源心意相通。就好比贫穷之人忽然得到万贯家财，反而不知道怎么去花。

  张天生本只想让他以后自己琢磨，但现在危在旦夕，齐慕精神集中，不断内视，隐隐间和自己气源有了感应。

  齐慕催动气源，气源缓缓汇入手臂，下一刻，他睁眼一看，左手指尖，隐约出现一些朦胧气流。

  齐慕喜不自胜，指尖气流却刷的散去，他连忙催动心神，指尖又是冒出些微气流来。他换了口气，再抬头看，几次换气，飞虫已经近在眼前，地上灰色气流还脚下。

  齐慕看看指尖，再看看面前，不再犹豫，憋着一口气顿了下来，吐气时候，灰色气流缠绕脚脖子，飞虫呼啸而来，齐慕手指划过灰色气流，那灰色气流好似绳子被切断一般，紧跟着飞速退后，汇入飞虫周身气息。

  飞虫已经压在齐慕头顶，这一刻忽然没了气息牵引，顿时停了下来，跟着四散开去，一瞬间黑云消散，虽然周围依旧暗沉，但齐慕还是感觉云开月见，心头一松，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再休息一阵，齐慕坐了起来，看看左手，气流已经消散，内视之后还想再催动气源，但却没什么反应了。

  “看来还是不够熟练，”齐慕看了看手，笑道：“不错不错，等我熟练贯通，以后不当道士了，小爷倒是可以去工厂上班，当个切割工种，应该也是一把好手。”

  他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凹陷在泥土里的骷髅头，跟着拿起一个木棍，挑开泥土，把棍子穿过骷髅头眼眶处，挑了出来，嘴里念着：“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寻常骷髅头时间久了，都会有些黑斑腐蚀，这个骷髅头的顶上却是发黄，反而显得这头盖骨更古怪。

  他仔细再看，却发觉这黄色似乎是某种颜料，于是在地上擦了又擦，再看下去，竟然看到黄色掩盖的地方，有些凹下去的刻痕，好像是几个字。

  齐慕摸索着读道：“一，方，世，界”。

  一方世界？他看着头盖骨，想了又想，然后连连点头。

  一定是某个探险的人来了这里，然后没出去，死在这里了，然后这个人身前有过纹身，把自己的名字纹在上面。所以这个探险的人叫“一方世界”，因为纹身的时候比较非主流，也比较用力，所以都刻在脑盖骨上了。

  推理到了这里，齐慕已经开始佩服自己的能力了。他自言自语：“一定是这样，我真是太聪明了，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大家都相信的话，说明大家都跟我一样，哈哈，疯了。”

  这显然是其他人用死人头骨刻下来的，也许是在说这个深林的名字，叫“一方世界”。只是，有人留下了这个名字，就应该来过这里，走了就没必要留下字，没走，说明地下还有其他的死人。

  再刨一下的话，说不定这个骷髅头还能找到自己的其他兄弟。

  一想到这里，齐慕哆嗦一下，连忙把骷髅头放下，重力之沉，这骷髅头又慢慢往下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