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西北角处是几乎被所有张府人下意识给遗忘的所在。这里荒芜,阴森,粗大泛白的枯枝就像是一根根的人类白骨,满地四处蔓延的杂草几乎比一个成人还高。满是绿藻的小池塘发出让人欲呕的恶臭。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不时有那归巢的老鸦发出粗劣嘶哑的“哇-哇-”叫声,从天际划过。几个衙役挑着灯笼走在前面,他们还要不时用手里的刀鞘劈开面前过于茂盛而阻挡住视线的杂草。郭承嗣,钟紫苑,朱斐,段岭,张小姐紧随其后,后面则跟着几个衙役还有与张小姐一起来的几个张府下人。
段岭边走边解释道:“上次,卑职就是在这里抓住那王管事的,这里有间废弃的宅院,里面还带着暗室,看里面的陈设应该是用来锁人的监牢。难怪张府的下人对这里十分避讳,他们平时都是绕着道走。卑职想,那张侍郎以及他的夫人要是还在这府里,别的地方又寻不着,唯一的去处,就只有这里了。”
郭承嗣点点头,对张小姐询问道:“不知张小姐可知道这宅院的秘密?”
张小姐半垂着头,细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唇,而后默默的摇头。郭承嗣无奈的叹口气,这张小姐一问三不知,凡事皆摇头,难怪这府里的下人也只当她是泥塑的菩萨,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说话间,前面几个开路的衙役忽然惊叫道:“找到张侍郎还有张夫人了......”
......
深秋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幽长,钟紫苑本觉得已经倦极了,挨着了软枕就能沉沉睡去。根本没想到这一睡,已经是大半个白天过去了。
青黛快人快语的道:“可不是嘛!豆蔻给你把过脉。说是昨天受了惊吓,夜里又受了风寒。你如今身子虚,撑不住就病倒了。”说着话,她又把手搭在钟紫苑的额头试了试,道:“还好不是很热,不然到了郭世子面前都不知该如何交代。”
钟紫苑懒懒道:“又混说,你是我的丫鬟,哪里要和他交代什么。”
青黛笑道:“虽说我是钟家的丫鬟,可昨晚郭世子是千叮万嘱的要咱们看好你。结果一不小心,还是让你着了凉。只怕等会他来了,我和豆蔻面上都过不去。”
钟紫苑面上一红,很想说他怎么会来?可再一想,这院子外布满郭府的暗卫,只怕自己生病的事已经传到了他跟前,说不定他还真会赶来探望。
对着笑吟吟的青黛,她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腹中有些饿了,可有吃的?”
青黛忙道:“灶台上熬了一锅碧梗粥,已经有三四个时辰,此刻已是浓稠无比。等会再切些嫩姜丝放在里头,即暖胃又驱寒,可好?”
“好极了。”钟紫苑笑道:“我还要你亲手拌的脆脆的大头菜,还有酸辣莲藕丁,配这碧梗粥最好不过。”
“是,我这就去准备。”青黛走后,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屋外滴滴答答的雨打芭蕉叶所发出的声音。睡了一天,钟紫苑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又觉得屋内气闷的厉害。她索性穿好了小袄,一把推开了紧紧关着的窗户。一股夹杂着水汽还有泥土气息的凛冽寒风立刻吹了进来,让她浑身一激灵,立刻精神了不少。
窗外,雨水从空中洒向各个角落,雨滴很像一颗颗晶莹透明的珍珠,好看极了。它们从屋檐、墙头、树叶上跌下,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这时一阵风猛刮过来,那白纱便袅袅地飘去。
远处似乎有人在慢慢走近,钟紫苑不由瞪大了眼睛。就见他手里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原本光滑的发髻有些散了,细碎的头发被雨水沾湿了黏在额头上。华贵的,象征着身份的紫色锦袍也被雨水打湿了下摆,黯哑的失去了光泽。
他的样子实在有些狼狈,可今日这样安静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钟紫苑却觉得自己一颗心正在不听使唤的为之悸动。她有些痴了,怔怔的出了好一会的神。直到他越来越近,直到她能清晰看见他滴水的额发,看见他微蹙的眉头,看到他不赞同的眼神。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郭承嗣已经快走到廊下,被她突兀的举止给吓了一跳。看着紧闭的窗户,他好笑的摇摇头,收起了竹骨油纸伞,又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钟紫苑恰好掀开被子欲站起身来,不想她到底是受了风寒又饿了一天,脚下居然虚浮无力。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眼前却一阵金星乱晃,脑中嗡嗡作响,脚下一软往前扑去。
郭承嗣正好走进屋来,他心中一惊,忙快步上前一把揽住了钟紫苑软软的身子,一叠声的焦急道:“不是说只是风寒吗,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到了站都站不稳的地步?不行,我得去把刘院判找来瞧瞧。”
钟紫苑倚在他的怀中,静静的等那眩晕的感觉过去,听他还在嘀咕不休,心中不由又羞又窘。可一抬眼,见他眼中密布血丝,神色又关切至极。心中微微一颤,忙安慰道:“不妨事,只是饿的久了,浑身无力而已。等会吃点东西就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