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四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城破（六）

后宅一个偏僻的佛堂，庶福晋张玉华正对着几尊佛祖的铜像虔诚的念诵着经文，外面的疯狂的杀戮声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她本是李成栋部将张乾的女儿，清军攻破肇庆，他丈夫李应文以及全家被清军杀害，由于她长的极美，却是被耿继茂强抢入王府。

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反抗这些残暴的征服者，她只能对着青灯古佛寄托对父亲和亡夫的哀思。

“嘭！”

那佛堂的大门，被一阵大力推开。

“姐姐，明军进城了，齐远那个杀才正在内宅胡乱杀人，咱们快躲躲吧。”

听声音，张玉华就知道是耿继茂新纳的妾室王氏。

张玉华扭头惨然一笑：“躲？能躲到哪里去，进了这靖南王府，我的心早就死了，你自去吧，不要管我！”说完又转过头去重新给佛祖添了一柱香。

花容失色的王氏愕然地看了看浑然无事的张玉华，又听到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即进，惨呼了一声“姐姐！”刚想转头出门，门前却出现了浑身带血的齐远和几个汉军。

齐远看了看惊魂不定的王氏，又看向依然跪拜在佛堂里默默诵经的张玉华猛地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恭送两位福晋上路！”

“啊！……不！”

王氏直如遇见恶鬼一样，惊叫着夺路而逃。

“噗呲！”

一声长刀入肉之声传来，王氏缓缓地倒在血泊之中，那惊恐的面容极度扭曲，哪里还有一点雍容华贵的气度。

齐远双目通红，提着带血的长刀缓缓走向依旧紧闭着双眼念经的张玉华。

“庶福晋，末将恭送您上路！”齐远那沙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修罗恶鬼一般。

张玉华缓缓起身，转头看了看血泊中的王氏，王氏的惨状，对于张玉华根本没有半分触动，当年她全家惨死在清军手中，比现在还恐怖。她抬头紧紧地盯着慢慢走近的齐远，朱唇轻启：“敢请将军赐我三尺白绫！”

齐远一顿，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极美的女人，缓缓点了点头，靖南王众多的妻妾中，除了大福晋石元灵外，他平素就是敬重张玉华。

自王爷将她纳入府中后，她便避居于这佛堂之中，与青灯古佛作伴，从来不理王府中的是非，对待下人和他们这些王府侍卫也是极好。

“庶福晋，事急从权，末将这里没有白绫，只有这幅帷帐。”齐远挥刀割下一段佛龛前的黄色幔帐，还刀入鞘，低垂着头，双手捧着这段帷帐，毕恭毕敬地站在张玉华面前。

张玉华刚想接过，屋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齐远脸色大变，连忙拔刀劈向张玉华，不过由于心急，这一刀却未劈实，只在张玉华的身上开了一道尺余长的口子，那血便汩汩地流了出来，张玉华吃痛之下双手捂住伤口就是蹲了下去。

齐远正待补刀，身后却又响起了一连传的火铳声，数枚铳子直接在他身上穿身而过，齐远看了看身上的血洞，终是不甘地倒在地上。

带队冲进来的正是第四镇镇将李广恩，他杀死齐远后，本欲上前挥刀砍杀此刻正捂着伤口，面色苍白的女人，然而他走近前来，入眼之处，这女人居然是他往日好友张乾的女儿，连忙将那段帷帐将张玉华伤口处扎牢，又吩咐手下的士卒立即去寻军医。

他心忧城中战事，只得在王府中先找了两个没死的丫鬟先照顾受伤的张玉华，又留了一个步队镇守靖南王府，自己则率领大队直冲西南方向的满城。

随着平南王府、靖南王府、两广总督府、广州知府府、以及广东布政使府和蕃库被靖南军攻占后，整个广州城只余下满城尚未被靖南军攻占，其余各处皆落入靖南军之手。

广州绿营总兵林善率领所部绿营在广州街道上边打边退，在伤亡了近千人后终于退到了满城城下。

然而令林善至绝望的是城头上的平南王尚可喜根本不许他所部军马退入满城，只许他城外设垒布防。

林善至愤怒了，老子在拼死拼活地和贼寇血战，你们到好，一个个早早地退入了满城，如今还要让他去和贼寇接战，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手下的绿营游击孙文兵上前劝道：“大人如今贼寇已经破城，其军又人多势众，现在王爷他们又不肯让兄弟们进城，依末将看不如投降小李贼，总好过被贼寇全歼。”

林善至看着满城紧闭的城门，低头思索了一番，“娘的！干了！”他猛地将头上的大檐帽掷落于地，挥刀就砍断了脑后的辫子，对着城上的尚可喜等人怒吼道：“平南王你不仁我不义，老子今天不伺候了！”

尚可喜铁青着一张脸，看着城下正在割辫的绿营兵，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自班志富和秦国成二人回返后，跟他说了肇庆绿营反水之事，他就对城中的绿营失去了信心，满城可是有近两万的满洲人家小，若是这些绿营兵进城之后也和肇庆绿营那样，这城还能守住？

所以他不得不将林善至的广州绿营拒之门外，现在林善至当着他的面割了辫子，使得靖南军破城之后尚且保持表面上镇定的平南王脸色大变，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本将早就说过这帮南蛮子不可信，临阵投敌，真是罪该万死！”城墙上的广州将军哈哈木看到林善至率部投敌，当即破口大骂。

“住嘴！”

平南王尚可喜不由地怒斥了身旁的哈哈木，“现在骂又有什么用，贼寇稳固了外城，马上就会攻打满城，据本王估计，贼寇必然用这些绿营攻城。”

这城中可是有近两万绿营，若是贼寇蚁附攻城的话，就凭这三丈高的城墙如何能守住这满城？

广州满城位于顺德门和南门之间，周长约有五百丈，城高三丈，配备了大小数十门火炮。

尚可喜和哈哈木在李兴兵临广州之时，早就将城中的军粮等物资尽数运到了城内，加上西城炸开后，尚可喜撤退的及时，此刻城中犹有汉军六千加上满洲兵六个牛录和尚可喜的本家藩兵近千人。

“平南王，我满洲老弱人人皆可杀贼，本将这就打开武库，让他们上城协守，这李贼想要啃下这满城，也未必会有这个好牙口。”

尚可喜这时也没有办法了，只得同意哈哈木的办法，着人打开武库，召集满族老弱上城助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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