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四年 第一百六十四章 延平议兵

郑成功南都兵败之后，为了接应张湟言的浙军，又在崇明迁延了十余日，后道左有人传言张湟言败走巢湖，他无奈之下只得退兵，沿海路于九月下旬返回金厦根本之地。

此次北伐他损兵折将，甘辉、万礼、陈魁、林胜等人不是战死就是被俘，所以他自回金厦后便一直心有不甘。

虽说他败于南都，但是郑军的实力仍然很强大，虽然训练了几年的陆师伤亡很大，尤其是精心打造的铁甲兵损失殆尽，但水师却无甚伤亡。

然而这次北伐却消耗了金厦所有的积蓄，郑军控制的沿海岛屿根本再无法支撑这么一支庞大军队的后勤。

故延平王尚在崇明时就开始考虑进军东番，以求为金厦军民获取一块能够稳固的根据之地。

东番也就是后世的台湾，时下正被荷兰人占据，时有在东番热兰遮任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评议会通事长十几年的汉人何斌来投，直言东番田园万顷，沃野千里，足以供养大军，他又向延平王献上台湾周左海图。

而此时原弘光朝太常博士、永历朝太仆寺少卿沈光文又从东番归来，他向延平王进言：“金门寸土，不足养兵；厦门丸城，奚堪生聚？”

沈光文和何斌的进言使郑成功最终定计，欲先取东番作为根据之地，待兵粮足备后再与建奴决一死战。

“天未厌乱，闰位犹在，使我南都之势，顿成瓦解之形。去年虽胜达虏一阵，伪朝未必遽肯悔战，则我之南北征驰，眷属未免劳顿。何斌所进东番一图，田园万顷，沃野千里，饷税数十万。造船制器，吾民鳞集，所优为者。近为红夷占据，城中红夷不上千人，攻之唾手可得者。本藩欲平克东番，以为根本之地，安顿将领家眷，然后东征西讨，无内顾之忧，并可生聚教训也。”

郑成功将心中所想与众将分说了一遍。

岂料诸将人人反对，宣毅前镇将黄廷，后阵将吴豪皆认为东番的荷兰人船坚炮利，又有坚城防守，而金厦军民皆大陆之人，若远去东番只恐水土不服。

建威伯马信虽然不反对郑成功进取东番，但是他认为不能光听何斌和沈光文一家之言，当派人上岛打听，若真可以养兵安民，则可取之。

马信所言甚是中肯，延平王听后点头道：“马信所言，因时制宜，见机而动之论，甚稳妥。”

原兵部尚书唐显悦、兵部侍郎王忠孝、浙江巡抚卢若腾三人坚绝不同意延平去东番，认为收复东番的目的是脱离抗清前线，从此自绝于中国，

参军陈永华见诸将和官员们均不同意延平王意见，便拱手对众官说道：“藩主抗清之心，天地可鉴，然我金厦军民数十万蜗居小岛，建奴时刻窥视，藩主顾念众军家小，不能劳师远征，若取东番以养百姓，则我军心无旁鹭，待休整完毕或取福建，或攻南都，藩主后顾无忧矣！”

协理五军戎政杨朝栋支持陈永华之见，认为收复东番此举可行。

杨朝栋是郑鸿魁旧将，在军中素有威望，他支持出兵东番，使得不同意的将领开始动摇。延平趁机起身拍板定下此事，不容诸将再议。

郑成功定计先取东番为家，再和建奴争雄的决策后，便命忠勇侯陈霸防守南澳；派郭义、蔡禄二镇前往铜山会同原镇该地的忠匡伯张进守御该岛，必要时策应守南澳的陈霸部；留户官郑泰和参军蔡协吉守金门；洪天佑、杨富、守南日、围头、湄州一带，连接金门，以防北面来犯之敌。

又令世子郑经守厦门，辅以洪旭、黄廷等将，与洪旭之子洪磊、冯澄世之子冯锡范、陈永华之侄陈绳武三人调度各岛防守事宜。

金厦诸岛的防务安排妥当，延平王郑成功便准备集兵三万先取东番，岂料他兵马尚未整点完毕，却收到了靖南侯李兴攻取了梧州，又袭取了肇庆和新会等地，两广局势逆转。

郑成功大喜过望，又遣哨探前往广州打探消息，至十一月九日广西战报传来，使得延平王和其麾下的一众将佐均是震惊。

靖南军和伪王罗可铎在梧州决战，李兴阵斩罗可铎和清廷广西提督线国安以及清廷宁南靖寇大将军阿尔津，时下正挥军进取桂林和柳州。

郑成功看着哨探送回来的战报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只疑惑地问道：“靖南侯李兴，尔等可曾探听清楚。”

那探子却是眉飞色舞地将李兴自云南杀入广西之事向郑成功汇报了一番，这其中之事很多均是以讹传讹，甚至有的战绩被夸大了数倍。

不过在场的诸将皆是人人欣喜，一个个偷眼看向郑成功。

郑成功却拿着哨探送过来的情报久久不能平复，他之所以孤注一掷直取南都也是为了分担云南那边晋王李定国的压力，虽说此前由于唐桂之争，双方曾经有过摩擦，但是民族大义方面，他郑成功却不比任何人差。

良久！

延平王郑成功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笑容，旋即便是放声大笑，紧接着双目之中泪水不停地涌出，然后便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十年生聚，毁于一旦，延平王郑成功没有哭，生母遗体被建奴玷污，郑成功没有哭，而现在两广恢复在望，郑成功却哭了。

一众将佐看着又哭又笑的延平王，均是摸不着头脑，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参军陈永华刚欲上去相劝，郑成功却猛然抬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着身边的一众将佐。

“本藩欲先取潮惠之地，剐了吴六奇那个狗汉奸，将尚可喜老贼堵死在广州城，然后和靖南侯合击羊城，诸将有何看法？”

参军陈永华也认同郑成功的意见，他对众人道：“原本因是无根据之地，藩主这才谋取东番，如今可取广州，自不必再出兵东番。值此罗可铎授首之际，广州清军惶恐不安之时，藩主当立即出兵大陆，和靖南军合击广州！”

诸将本就不愿意先取东番，现在延平王要打广州，哪里还会反对，均是对郑成功的决定表示认同。

然而郑成功想了一想又说道：“本藩欲先往梧州走一遭，战报上说粤西诸府皆以平定，我以舟师先至高州，想来能在李兴出兵之前和他想见。”

参军陈永华思索了一下说道：“既如此，那末将便随藩主走一趟，也好看看这个靖南侯是何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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