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碗 第2章

  她开着闺蜜白棉自认十分低调的宝蓝色玛莎拉蒂gt在下午四点半准时到了唐家。

  进了大门后她才发现今天老宅似乎格外的热闹。不但唐琪在，连她的几个堂弟堂妹也在，她进门的时候，唐琪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她奶奶笑的合不拢嘴。

  余光瞥见了唐苏苏的身影，唐老夫人脸上的笑冷淡了下来，似有几分不悦地皱了下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取妈妈留下的东西，昨天已经打过电话了。”

  多年来，她奶奶对她的态度一直如此，唐苏苏已经习惯了。她早就不是几岁的孩子，不需要从这些人身上寻找亲情。

  唐老夫人看了眼在前带路的老管家，见老管家微微点了下头，才不怎么高兴地扭过头去，“快把那些东西都给拿走，还眼巴巴的来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会贪她那些破烂货呢，真是不懂事。”

  “奶奶，别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说话的是唐苏苏的大堂妹唐芸，从小到大看她不顺眼，以往那些年，每次在老宅过年，唐苏苏都会在她手里吃亏。

  “还是你们乖。”唐芸这边说着，唐琪就给老太太顺气，老太太看着眼前两个大孙女脸色缓和不少，更衬得在一旁没人搭理的唐苏苏格格不入。

  “大小姐，走吧。”管家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唐苏苏收回目光，面色冷淡地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她妈算是死在唐家老宅的，原本她一直住在三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这房间似乎有些时候没人打扫过来，一开门就一股霉味。唐苏苏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屋里的阴沉，好像连阳光都抛弃了这里。

  管家笔直地站在门外，一手挡在鼻前，嫌恶之色明显。

  屋里的东西不多，或者说，明面上几乎看不到私人物件，只在门后的角落里孤零零放着一个行李箱。

  她走上前打开行李箱，在里面看到一些日记本，还有首饰盒化妆品等等，这些估计就是她妈妈过世之后留下的遗物。

  她将里面散乱堆砌的东西一一放好，然后在最下面摸到了一个碗。

  第3章 不够优秀

  这是个石碗，手感粗糙，灰蒙蒙的颜色，里面夹在着黑色的杂质，而且碗沿上还有个缺口，像是被谁啃掉了一块，这种东西，估计扔出去都没人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碗一落在手里，她的心脏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就好像，这石碗对她非常重要一样。

  “喵呜。”

  甜腻的猫叫声响起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手上的空碗里凭空出现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乖乖地蹲坐在碗里，个子只比碗沿高出一点点，莹绿色的一双眼睛好似祖母绿，它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捧着它的唐苏苏。

  “大小姐，东西都在箱子里，如果没问题，是不是可以走了？”管家看着捧着空碗发愣的唐苏苏，开口提醒道。

  唐苏苏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不变，怕是根本就没有看见碗里的这只小猫。

  是她眼花了，还是……

  “喵，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我都等你好久了。”小黑猫舔了舔粉嫩嫩的爪子，声音一直传进了唐苏苏脑袋里。

  “你……在跟我说话？”脑子里突然有人说话，唐苏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问。

  “不然呢？”说完，小黑猫纵身一跳，一下子就蹦到了她肩膀上，左右挪了挪爪子，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蹲坐下来，“这里又黑又冷，快带我出去晒太阳。”

  ……唐苏苏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开，但看见管家表情越发不耐，她只能先把箱子收拾好，然后把箱子拎了出来。

  她走出房间后，管家就再没跟上来，下楼前，隐约听他在跟旁边人吩咐，让他们把屋子里的家具都搬走烧掉。

  她垂下眼，感觉有些好笑。

  母亲活着的时候，唐家上下没有一个对她不好，谁想到，等人死了，会被这么嫌弃。

  “爷爷，奶奶，我先走了。”唐苏苏径自拎着箱子朝着门口走去，随口说了一句，连看都没看客厅里坐着的人。

  “等等，听琪琪说，你拒绝了你爸给你找的工作？”人走快到玄关了，唐老夫人突然发话，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满。

  “是的，有什么问题……”唐苏苏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转过头，随即双眼圆瞪。

  她在唐老夫人的身后看到了黑乎乎的一团东西，那东西一下一下敲着唐老夫人的脑袋。

  “哎呦，头又疼了……”唐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死死皱紧眉头，大声的呻吟起来。

  她的头疼已经是陈年旧疾，看了好些年的医生，都查不出问题来。之前，唐苏苏一直以为那是她装的，直到看见这颠覆了她人生观的一幕。

  “喵，这老太太身上有秽气，估计是以前做了坏事，才沾上这东西摆脱不掉。”

  “秽气是什么？”唐苏苏脚步往后挪了挪，在心底问道。

  “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一种能带来灾祸的气，正常情况下一打就散，逢年过节大扫除，就是为了除秽，她这种情况比较特殊。”

  唐苏苏嘴唇动了动，就算小黑猫说的易懂，可她还是觉得很不科学！不过她总算还能保持冷静，朝着坐在单人沙发上，满头白发，气势逼人的老者道：“爷爷，我先走了。”

  唐老爷子从报纸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大学四年成绩并不优秀，比琪琪差了太多，高不成低不就，也不好让你进家族企业，你爸爸为你选的路很不错。”

  唐苏苏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在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考重点大学根本不是问题，但是……高考那天，出了车祸，少考了一门，以至于最后不得挑了凤临市本地的一所普通大学。

  以唐家的权势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送她出国，但是唐启明不同意，唐家上下，连同她的亲生母亲，都不同意她出国。后来她提出复读，也被拒绝了。

  之后几年，她的那位堂妹唐芸每次故意提及她要复读的事，都会惹来一片声讨，就好像提出这个要求的她是唐家的耻辱一样。

  于是四年之后，从普通大学毕业的她终于也成了别人口中，并不优秀的人。

  唐苏苏忍这个家忍了很久，以前她曾经抵抗过，代价就是被母亲打了两个耳光。可现在，她母亲死了。

  “爷爷说的有道理。”唐苏苏轻笑了一声。

  唐明光看向这个十分不得他喜欢的孙女，见她突然笑开，更是皱紧眉头。

  “不过我志不在此，我更喜欢躺在家里，让别人送钱上门。”

  “不知上进的东西！”唐老爷子显然被她这句话给气到了，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多年来身居上位，他一沉脸，没一个不怕的，周围顿时没了声音。

  “我确实不知上进，你们又不是才知道，人生这么短，当然要好好享受才行，至少我活的问心无愧。”说完，她挑了下眉，朝着靠在沙发上脸色不大好的唐老太太道：“奶奶，亏心事做多了，才会头疼，您说对么？”

  说完，也不管那些人是什么表情，拎着箱子转身就走。

  她没有看见，在这句话说出去之后，唐老夫人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这句话，她在八年之前去普贤寺上香的时候，有人同样对她说过。那人告诉她，做了亏心事，是会头疼的。她不信，但是从那之后就头疼不止。

  如今，唐苏苏说了同样的话，是巧合，还是她知道什么？唐老夫人的手微微颤抖着。

  唐苏苏才不管唐家起了什么风波，她早就开车离开了唐家。估计今天之后，她除了不知上进，不堪大用之外，还要被他们说是不孝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从此之后，唐家和她也只是陌路人。

  唐苏苏新手上路，硬是把跑车开出了牛车的速度，小黑猫已经从她肩膀上跳了下来，蹲坐到挡风玻璃前，与粘在上面的白瓷招财猫一个姿势。

  它的小爪子只有人手指粗细，一勾一勾的，就连对养宠物并没有什么兴趣的唐苏苏都心里直颤，要不是在开车，恨不得立即把它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啊。”玩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没意思了，它转过身，面向唐苏苏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唐家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小黑猫似乎一早就知道她一样。

  “咦，不是你用二十年寿命把我唤醒的么？二十年寿命换二十年荣华富贵，我是不会记错你的味道的。”

  第4章 丢掉的寿命

  小黑猫说完，唐苏苏猛地踩下刹车。

  如果是在此之前，有人跟她说这么荒谬的事，她可能以为是个笑话。但是现在一个石碗里蹦出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小猫，她甚至看见了她奶奶身后那个谁都看不见的“秽”，所以小猫说的话，容不得她不信。

  谁拿走了她的寿命？那个人用她的寿命，换谁的富贵？

  唐苏苏并不傻，相反，在人人都嫌弃她的唐家，勉强能过得算是舒服，是因为她平时想的够多。

  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石碗是她母亲的遗物，除了她母亲，还有谁能做到这一切呢？

  她母亲疯狂的迷恋着她的父亲，就算知道这个男人并不爱她，依然不肯放手。而且她看得出来，唐家上下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真心接纳她母亲，偏偏往日里唐老太爷与老太太都对她母亲非常好。

  可这种好在她母亲死后就戛然而止了，他们的态度，像是恨不得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们真的是喜欢这个大儿媳，还是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多年来缠绕在她心里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

  “喵，你不开心么？其实还是很值得的，虽然你少了点寿命，但是碗归你了，那个碗看着有点破，其实还是挺好用的。”小黑猫看她脸色实在难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补救。

  哎，时代不同了，好容易出来一个能够喂饱它的主人，哪能轻易放过。

  小黑猫想起了自己饿了多年，最后不得不陷入沉睡防止被饿死的悲惨的处境，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我的命能够拿回来么？”

  “不行，那二十年的寿命已经快用完了。”事实上，那二十年的寿命都用来唤醒它了，饶是如此它还用了十几年才从沉睡中醒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哪能吐出来呢。

  唐苏苏靠在座椅上，手臂挡在额头上，偏过头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快用完了……

  所以，从她出生后不久，她的母亲就拿了她的寿命去给唐家换荣华富贵了么？

  在母亲的眼里，自己这个女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母亲临死之前，就没想再给唐家换点富贵么？”唐苏苏突然出声问。

  “……她倒是想，不过我醒过来之后，石碗就受我的控制，因为你才是石碗的主人，她擅自动用你的寿命，我就没有同意。”小黑猫小心翼翼地偷看一眼唐苏苏的表情，它是不大懂人类的感情，不过新主人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

  “原来还真的有啊……”唐苏苏笑了两声，那笑声下隐藏的是心底的悲哀。

  从小黑猫口中知道了一直隐藏着的真相，她心里百味杂陈，母亲打小对她十分严格，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冷淡的，她一直都以为母亲性格如此，心底还是爱她的，现在才发现，原来都是她自欺欺人。

  她大概命不大好，没有父母缘，说不定还会早死。

  扒拉手指算了算，自己今年二十四岁，又被人偷走了二十年寿命，就算运气好活到了七十四岁，也不过剩下三十年的寿命。

  她还这么年轻，人生就开始倒计时了，想想就好难过。

  “你不要难过了，二十年寿命对人类虽然很长，但是只要碗在你手里，将来一定能补回来的。”小黑猫跳到她肩膀上，抬爪拍了拍她的脸。

  小黑猫口中，这碗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被它说的很是奇妙。唐苏苏对此也只是半信半疑。

  不过就像它说的，用二十年寿命换来不一样的人生，也未必是坏事。

  她稍微安慰了一下自己，这才发动车子，打算一会儿去吃顿好的。

  蓝色的跑车在弯曲的山路上以五十迈的速度艰难爬行，不时有车超过。临近拐弯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冲出一辆红色法拉利，几乎是眨眼的工夫，那辆法拉利就朝着拐弯处的护栏撞了过去。

  等唐苏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在空中划出绚烂的弧线，跌落于她的视线之外。

  她将车停到另外一边，走到肇事的弯道，往下看了一眼，法拉利已经彻底摔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