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 第83章 蔽芾甘棠1

屈稼嘴角抽完之后，勉强点了下头，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更沉重，继而问道：“白天看太阳尚可勉强，那晚上呢？”

王蓁原本想顺口答晚上看月亮啊，可转念一想，貌似并不是夜夜都能瞧得见月亮，万一遇个刮风下雨的，就说不准了。

再者她还有个更重要的疑惑，那就是月亮究竟是不是同太阳一样，也是东升西落？关于这一点，她还真没仔细琢磨过。

见她踌躇半晌没开口，屈稼心里已约莫有了个数，原本不想打击她，可无奈她临行之际，有些话又不得不说，便也只得以实话相告。

原来自李克用攻下应天府之后，应天往北直至黄河沿线渡口，皆已被李家军占领，而王蓁要去往的太原府，偏巧就在李家军地盘的另一端。也就是说，王蓁需要先顺利穿过李家军的地界，才能成功踏入太原府。

眼下李家军刚刚占领应天郡，出入城池盘查必定非常严格，王蓁先前已将自己的模样暴露在敌人面前，要想穿城而过，恐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从应天郡借道而行这条路行不通，屈稼最终替王蓁选了个最为稳妥的绕行方案。

要绕过应天郡，且王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夜路要走，就必须学会识星辰辨方向。

在营地边缘要分别的时候，屈稼认认真真地指着正北方的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给王蓁看，说那颗星星的名叫做“紫微垣”，是正北方最为明亮的一颗星子，不论旁的星子如何变幻，紫微垣永远都在那个位置，只要王蓁循着她的方向走，定不会错。

王蓁再三谢过屈稼，便向着紫微垣一方行去。

一路上，王蓁边走边抬头看天上那颗紫微垣星宿，散发着幽蓝色光晕的的紫微垣，同众星子一起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像神女裙摆上缀着的宝石，在浓浓的暮色中，伴着王蓁行走在漆黑的路上。

“原本以为可以跟着义父妥妥地度过此生，没想事到如今，我王蓁身边却只剩你们可作伴了。”

王蓁对着漫天星斗絮絮叨叨，想起自己远嫁到东京，不过才与义父相伴数月，最终却在他临终前连面都没见上一见。而远在邠州的爹娘，本意一心想让自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却没想到安稳日子没过成，反而连双亲膝下都无法尽孝。

先替刘鄩委屈了一回，接着又替爹娘委屈了一回，最终越想越越觉着自己也着实够憋屈，忍不住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王蓁越哭越觉着伤心，越伤心就越哭的更凶，最后竟全然顾不得周遭及自身处境，在黑漆漆的荒郊野外放声大哭起来。

虽哭的起劲，步子却没停下，王蓁仍循着林间路往前走着。因路黑又凑巧没什么月亮，王蓁光顾着抬头看星星，一时没留意脚底下，脚踝突然绊在一根横在路当中的老树根上，身子猛地向前摔了出去。

幸好王蓁反应够快，提前用手撑了下身子，才堪堪免去了脸先着地的破相危险，却摔的半边身子又疼又麻。

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王蓁突然打了个激灵，仰头向天上去寻找紫微垣。

漫天银河，明亮的星子何止一两颗，王蓁对着头顶的一穹繁星发了会子呆，终于垂下肩，有气无力自言自语：“为什么老天要弄出这么多星星啊，要是跟月亮一样，漫天也只有一颗紫微垣，该多省事啊！啊！啊！”

抱怨归抱怨，王蓁不得不面对已将紫微垣弄丢的事实，她眼下既没能耐让老天将多余的星子收了，只得瞪着大眼，将漫天繁星大致比对一番，最终照着买菜时挑土豆的经验，挑了颗个头大的，亮点的，就权当是屈稼说的紫微垣罢。

哭了半天又摔了一跤，虽然一时将紫微垣弄丢了，可王蓁的心思却比方才敞亮了许多。看看周围宁静的树林，抬头看看满天的繁星。王蓁觉着自己此番能顺利逃出来，也算是上苍留给自己的造化。

不是说大难没死，福在后头么？或许她王蓁此生还真有什么后福等着她呢。

这么想着，王蓁脚底下的步子又轻快起来，不知不觉，竟然绕出了一处山坳，眼前骤然一片平坦，漆黑的暗夜里，王蓁远远看见一片硕大明亮的星子格外醒目。

心中一喜，王蓁暗道：娘说的果真没错，烦心惹衰运。心情好了，遇事自然就风调雨顺，这不？她刚一想开，好运跟着就来了，王蓁喜滋滋奔着那一片硕大明亮的星子就跑了过去。

等跑到近前，待她将那硕大明亮的星子看得清了，才发现，哪有什么星子，那是城头上一排通红耀眼的火把，再看那火把下面，青石板上篆刻的两个大字——应天。

王蓁猛地咽了咽吐沫，看了眼城门前空旷的四野，低着头转身就走。

此时正值深夜，应天城早已城门紧闭，护城河前一片宁静。为方便防守，李克用入城时命人砍去了城门前一大片树林，将整条护城河沿岸移为平川。

如今站在城头上巡逻的守兵，一眼就看见了正撒腿往方向跑的王蓁，立刻大叫：“城下的什么人？不许跑！再跑放箭了！”

王蓁听城头上兵卒高喊不让跑，心想：哼！不跑？不跑才怪！本姑娘乖乖站着，给你们当活靶子么？

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王蓁也顾不得什么东南西北，紫微蓝微，卯足了劲全用在脚上，只听见自己的一颗小心脏在胸腔里响如擂鼓，却丝毫么留意，身后咕噜噜绳索响动，吊桥已被缓缓放了下来。

一声巨响，吊桥刚搭在护城河上，先由城内蹿出一道白色的闪电，只向着王蓁奔跑的方向追过去。

王蓁的两条腿自然跑不过四爪着地的圆毛兽类，只片刻功夫，正埋头向前冲的王蓁，突然看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飘过来两颗明光光，绿汪汪的宝石。

城头上的火把已经照不到此处，四下又恢复了一片漆黑，那悬浮在半空的两颗宝石显得格外明亮惹眼。

王蓁刹住脚步，愣愣地瞪着那两颗绿宝石，怔了片刻，灵台一闪，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两颗宝石究竟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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