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 第308章 菀彼桑柔8

就在城头上的众人焦急等待的时候，对面敌营中突然燃起一片冲天的火焰。

众人神情皆是一震，王蓁兴奋地正要喊，却听身边的李婉娘突然惊呼：“不好！屈将军中埋伏了！”

还没等王蓁反应过来，李婉娘已经一阵风似得冲下了城头，从一个侍卫手中拉过一匹战马，疾奔到城门前大叫：“快开门，我去接应屈将军回城！”

几个副将也纷纷跟着跑下去，其中一人扯住李婉娘手里的缰绳叫道：“李万良，将军有令，万一偷袭失败，命令咱们死守城门绝不可出城接应，你敢违抗军令！”

李婉娘却将杏眼一瞪，怒斥：“你放屁！没了屈将军，就凭咱们能守得住这雍州城？”说话间抬手用力一扯缰绳，双腿猛磕马镫，马儿嘶鸣一声就窜了出去。

李婉娘冲着守城兵卒高喝一声“开门！”

众人见她急红了，谁也不敢再强拦，立刻拨开城门重重的木栓。

城门刚开了一条缝，李婉娘纵马一跃就奔了出去。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王蓁，心里突然对李婉娘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不愧是是李克用的女儿，这样危急的时刻，在李婉娘身上，那种将门虎女的英姿飒然展现的淋漓尽致。

众人又奔上了城门，策马奔向敌营的李婉娘，像午夜划过天际的流星，只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在焦灼之中又等待了半个时辰，终于，夜色之中，远远地跑回来一匹马，马上一坐一躺着两个人。

“是李军师和屈将军，快，快打开城门！”身边突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嗓子。

王蓁也顾不得被震得嗡嗡直响的耳朵，转身就往城门跑，等她跑到城门前的时候，李婉娘已经带着屈稼进了城。

浑身是血的屈稼被人从马背上接下来，身上几乎看不出一块好地方，被众人抬着就往中军大帐跑，只有王蓁一人留意到了仍在马背上呆坐的，同样浑身是血的李婉娘。

“婉娘……”王蓁走到跟前，轻轻地推了推她的手臂，唤了一声。

李婉娘仿佛从梦里被人唤醒一般，低头看着王蓁。

“走吧，先回中军帐里歇一歇。”王蓁轻声说。

李婉娘像人偶一样，照着王蓁的话慢慢滑下马背，站在王蓁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蓁觉得眼前的李婉娘有点不太对劲，伸手想去拉她的手，李婉娘却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了王蓁的肩膀，放声嚎啕：“都怪我，都怪我啊，三千将士，全死了，呜呜呜呜……”

王蓁抬手拍着李婉娘的北轻声安抚，彼时，她只以为婉娘哭得伤心是因为自责，而她对那个晚上无一生还的那三千将士，尚没有个清晰的概念。

王蓁真正意识到那三千将士的重要性，是在事隔天的清晨……

当敌营突然吹响悠长的号角，站在城楼上的王蓁，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骑兵铁蹄扬起半天高的尘埃，以一种席卷众生的势头，向着脚下的雍州城狂奔而来的时候。

王蓁环顾周围零零星星的几千兵马，使出浑身力气，朝着身边的一个副官的左耳朵大声叫道：“快将所有的将士全集中在这里来守城啊！”

副将用同样大的声音对着王蓁喊回去：“所有的，全在这里了。”

几乎一瞬间，王蓁呆滞地看着周围，突然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从未谋面的情绪，叫做绝望。这一刻，站在城头上的王蓁，突然很想像那天晚上的李婉娘一样抱着谁痛哭一场。

一连三天，契丹铁骑疯了一般车轮式强行攻城，半死不活的屈稼只在床上躺了一天就爬上了城头，亲自带领着剩下的几千将士往城门下头仍滚石刺木。

泼滚油，撒米汤，扔火球……雍州城几乎全城百姓都涌上了城墙，帮着军队一起抵御外敌。

当王蓁从一个枯瘦如柴的小黑手中接过滚烫的米汤桶时，回头看见的竟只是个几岁大的男孩子。

“你这么小跑到城墙上来干什么，快下去，这是战场知不知道！”王蓁冲着那男孩子大吼。

男孩黢黑的小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唯有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王蓁：“我家里人全都死了，里长说每户必须出一个劳力上城墙支援，我就来了。”

王蓁举得自己原本提着沉重米汤桶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心里唯有一念，这仗若再打下去，这全城的百姓就算没有被蛮夷杀死，也会被活活拖死。

望着城墙下面一层层堆起来的死尸，望着周围一个接一个倒下的鲜活生命。王蓁深呼吸一口气，牵起男孩子的小手，走下了城墙。

晚间，领着百姓和将士们修补城墙的屈稼抽空回帐篷吃饭，看见王蓁坐在中军大帐里发呆，上前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受伤了？”

王蓁抬起头看着满脸灰土混着血渍的屈稼，突然问：“屈将军，其实这座城咱们守不住了，对不？”

屈稼没想到王蓁会问这个问题，默了片刻，高大的身躯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王蓁美丽的眸光中掠过一抹心疼，淡淡道：“将军的夙愿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可是，就算咱们都死在这城头上，也仍挡不住蛮夷的铁蹄，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对不？”

屈稼将脸转过去，手肘撑在桌面上用两手抱住头，背对着王蓁的宽阔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缓缓站起身，王蓁向中军大帐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迎面正撞上回来找屈稼的李婉娘。

李婉娘看见王蓁，正要询问屈稼在不在里面，手腕却被王蓁握住。

王蓁也不容她说话，拉着她就往后院歇息的营地走去。

被王蓁拽着回了房，王蓁坐在床边上，看着李婉娘同样黢黑的脸，笑问：“婉娘，你会不会绾发髻？”

李婉娘像听见梦话似得瞪着王蓁：“你，你现在要绾发髻？”

王蓁点了点头，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靥，从包袱里取出以前用过的簪环首饰，小心摊开来放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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