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 第291章 鸣鹿归野1

王蓁没同毛小铁出营去接李嗣源，其实还有一个缘故，是因心里莫名驻进了名叫矜持的一个念。

以前虽已读过许多书，但王蓁从不觉女子非要守个什么矜持，洒然利落，快意恩仇，也可为英雄女儿之本色，那个时候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全因为她心里没揣过谁。

而眼下她的心里有了个人，王蓁方知那些死守着矜持二字，显得羞答答的闺中女儿，原并非是为自己守着这两个字，为的却是心里住的那个人。

因为心里有了人，行动就变得不那么随性和自由，也因此平白添了许多不自在，却又因为这些不自在而暗生出许多欢喜，随后在这诸多的不自在与欢喜相互纠结之中，殷殷期待着心里那个人的到来。

王蓁揣着这些复杂，忐忑，纠结，欢喜，期待……各种情绪拧巴在一起的凌乱心绪，耐着性子在帐中挨过一日。

听毛小铁说，李嗣源刚回到将军大帐，就被徐将军和陆将军堵在了大帐里，且还被整整堵了一个下午，晚饭的时候，几个将军离开了，李嗣源却仍待在帐中再没露面。

王蓁觉得李嗣源这些时日必定十分疲惫，晚间必定早早就歇下了。因此，又安稳地默默等了一个晚上。

之后的一连几天，王蓁都如期从毛小铁的口中得知了李嗣源各种动向，比如审阅全军操练，比如同几个将军议事，比如同安先生杀棋……唯独没等来的，却是他始终没来过她的寝帐，甚至连召她过去见上一见的话都不曾有过。

等到第七天头上，王蓁有点矜持不住了，清早起来仔细绾了发髻，刚吃过了早饭，就裹着鹤氅出了门，并直奔将军大帐。

一路往李嗣源的将军寝帐走的时候，遇见了徐朔和几个参军，众人看她的眼神皆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王蓁天生了颗不爱乱想的脑子，见了徐朔他们这样的眼神，心里只当是自己这几日没怎么出门，今天突然跑出来，大家有些不适应也是常理。

一路走到李嗣源的将军大帐跟前，门口并没有安排侍卫守着，只垂了条雪白柔软的织锦棉帘，显得安静而温暖。

王蓁不由牵了下唇角，这样精致的调子却是李嗣源的风格。心里觉着亲切，便也没多想就抬手掀开了锦帘。

“我听说……”话只开了个头，王蓁刚迈进门内的脚步，就同口中的话齐齐顿在了眸光触及的瞬间。

雪白的毛毡大帐内烘着紫铜暖笼，精致的波斯雕花地毯上，摆着一张纹理隽秀的鸡翅木镂雕香案，香案上的寿山炉中丝丝袅袅吐出青龙檀薄缕，将帐内的空气烘地越发和馨温暖，仿佛是从外面的萧条时令中辟出来的另一个春色世界。

隔着徐徐薄烟，对面铺着雪白的长毛绒毯矮踏上，李嗣源正小心翼翼握着夏玉婵的一只手臂，手持着玉竿紫毫笔，在手腕的伤口上轻柔地涂抹药膏。

就连王蓁进门，李嗣源停在夏玉婵手臂上专注的眸光都未曾移过半分，就好像王蓁与香炉里的青烟一样，是形同虚无的。

夏玉婵听见门口的动静，缓缓转脸看过去，当看见来人是王蓁的时候，白皙柔美的脸上显出几分惊诧，又转回目光去看李嗣源，见他仍专注给自己的手臂上药，似并不知晓王蓁进来，便也没再理会。

王蓁想了一千种见到李嗣源后的可能，却没想到还有个夏玉婵，抿了抿唇，觉得眼下这个局面有点尴尬，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不说句话好像显得有点怪异。

王蓁咽了咽口水，攒出一张看上去热情些的笑脸，语声轻快道：“我听说将军你昨天才回来，所以过来看一看……”

“出去！”李嗣源仍没撩眼帘，只薄唇微启，冷冰冰吐出两个字，伸手向旁边取了块雪白的绢带，开始为夏玉婵包扎伤口。

骨节均匀的手指握着雪白的绢带，轻盈小心地缠绕着夏玉婵纤细的手腕，行为温柔地像在呵护一件胎釉细薄的稀世珍瓷，眼神亦是那般专注，好像此刻在李嗣源的眼里，全世间仅剩一个夏玉婵。

立在门边的王蓁，神池有一瞬的空白，入眼的温柔画面同刚才李嗣源刚才出口的冰冷言辞，让王蓁有些恍惚，弄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锦帘再一次被人由外面掀开，徐朔带着一名侍卫由外面走了进来，侍卫手里还捧着个包袱。

看见王蓁站在门边，徐朔先是一愣，下意识同王蓁点了下头，算打过了招呼，跟着对里面的李嗣源道：“这是将军吩咐猎的雪狐狸毛皮，属下亲自带人去山里抓的，这雪狐实在太难找，忙活了整整三天就抓住四只，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找长安城里的瑞福祥绣庄做成了狐皮褥子，是现在就送去夏姑娘的营帐么？”

李嗣源正在为包扎好的伤口打结，刚系第一道结的时候，夏玉婵手腕轻轻抖了一下。

李嗣源立刻停了手，抬眼看向她，温和问道：“疼么？我轻一点，很快就好了。”

夏玉婵唇角露出一朵温软的浅笑，腼腆地摇了下头。

看见这个场景，纵是神经堪比手指头还粗的徐朔，也忍不住偷眼看了看旁边的王蓁。

为夏玉婵包扎稳妥后，李嗣源才转过脸，看见王蓁仍站在门边，不自觉就蹙了下长眉，却并没理会，只对徐朔吩咐道：“你去派几个人将我的黑檀罗汉床搬来，玉蝉养伤的这几日，就住在本将军的寝帐里。”

徐朔应声，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听见李嗣源凉薄的声音由身后传过来：“不是让你出去么？怎么还在这里。”

徐朔脚步顿了一下，看了眼旁边死死咬着唇的王蓁，压低了嗓子唤道：“王姑娘，走吧。”

见王蓁仍站着没动，徐朔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嗣源已经起身去扶夏玉婵，迅速伸手拉住王蓁的手臂，将她带出了李嗣源的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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