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 第147章 岁聿其末3

正处于兴奋之中的王蓁，原本准备把自己这两个心得同李嗣源说一说，可一上车，却发现他盘膝坐在锦垫上，闭着眼似是在养精神。

王蓁不敢说话，只得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马车缓缓驶进长安城北门。

回到府中已入深夜，王蓁见李嗣源一入府门便径自往檀园里走，原以为这么晚了他要回云起居的，却没想到走至岔路时，他却向源缘轩方向走过去。

王蓁只得随在身后跟去源缘轩伺候。

虽入冬夜，但夜晚的檀林幽静中带着淡淡的悠沉香韵，竟比源缘轩附近的腊梅林还好闻。

王蓁以前并不知园中植的是檀香树，后来跟安重诲学了香道，由安先生口中才得知，当年太真甚爱熏香，这园子原本是李隆基专门给她修建用作取香料的园子，后来马嵬坡旁三尺白绫掩风流，这园子也随之空寂百年。

百年之间，当日的盛唐早已不复存在，而这里的几百颗檀香树，却悄无声息地长成遒枝参天。

后来李克用带兵平长安之乱，李嗣源摔锐麟军一举荡平流寇，夺得奇功，李克用原要将最富庶的永昌和来庭二坊赏给李嗣源修建府邸，却被李嗣源推却，最终只要了位于永嘉坊的这一处毫不起眼的檀园。

安重诲于香禅之道上，虽未及李嗣源造诣深厚，可当他看见这满园一人合抱的参天巨檀时，他知道，这长安城中堪比皇宫更为值钱的一块地皮，已然被李嗣源收入囊中。

王蓁清楚记得当时安先生说，这园里随便一颗檀树少说也价值万金，更何况还有数十颗颇为罕见的紫檀和绿檀……

后来王蓁每每穿过檀林往源缘轩走的时候，她眼里立着的都不是一颗颗的树，而是一块块明晃晃的金条。

此时，主仆二人就缓步漫行在这值钱的林子里，不知不觉走过了源缘轩，王蓁抬眼往前看去，已然到了凌波榭。

凌波榭位居问月湖畔，夏日时节，水榭前一片无穷碧色的接天莲叶，本是个消夏避暑的住处，此时节本无人居住，可因逢年节，飞檐朱廊下也悬了数盏彩色宫灯，五彩的穗子被湖面吹来的风撩地水波一样摆动，在朱廊里泼洒下一片水波一样的光晕。

王蓁随在李嗣源身后缓步走进朱廊里，垂着眉睫，眼里不时飘进来李嗣源被风扬起的锦袍下摆，湖风忽烈，王蓁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裹了裹，嘴里呵了几口热气。

走在前面的李嗣源原本正想心事，被她呵气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回转身看见王蓁正将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唇边呵着，发髻刚才被马车颠簸的有些松，此时被风一吹，几乎散落下来，碎发贴在耳鬓，被宫灯低暗的光笼着，尤其显得脸颊娇小而苍白。

远远的城郭中，零星传过来几声爆竹，李嗣源停下脚步，手掌向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个东西转身递给她。

正在揉搓小手的王蓁，猝不及防见他将手伸在自己眼跟前，借着灯光看见他用修长二指捻着一枚五彩锦缎缝制的精巧小荷包。

王蓁不解地抬头看向李嗣源。

李嗣源并没看她，侧颜被光晕笼的有些暗，却依然能看清他好看的鼻梁和薄唇，声音依然低沉却并不清冷：“过年了，讨个好彩头吧。”

王蓁闻言，欣喜地接过来，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给自己派红包，迫不及待地将荷包拆开，取出来的竟是一片雕工精雅的金叶子。

王蓁心里暗暗地吞了吞口水，有钱人包的红包果然大方！

将荷包揣好，王蓁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冷了，且觉着这一夜熬的颇为值得，预备再多陪着他走一段，迎面的湖风却突然驻了。

王蓁抬起头，见李嗣源正立在自己面前，背后吹过来的风将他的袍子吹的鼓起来，几缕柔顺的黑发被吹到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过她的脸。

王蓁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尖堪堪够得着李嗣源的胸膛。她一直知道他个子很高，却没想到离得近了，他身材其实更高。

李嗣源低头时，见王蓁正盯着自己的胸膛发呆，眸光扫过她的胸前，却并未看见玉珏，不觉微蹙起眉心。

正欲开口，却见王蓁突然扬起小脸，澄澈如晨露般的大眼睛望向自己。

看见他紧皱的眉心，先是微怔，跟着将冻的通红的小手叠放在胸口，笑的眼若弯月：“宝贝在这里面，我诺下要用性命保护它，就绝不会食言！”

李嗣源的目光从她通红的手背上一扫而过，转身向水榭外走。

王蓁赶紧追出去，见他脚步有点快，小心翼翼问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夜风冷了，回去吧。”李嗣源没回头，语气淡淡的。

折回的时候，李嗣源仍没去源缘轩，而是直接回了云起居。

王蓁自然知道云起居是李嗣源歇息的地方，所以她往日从未来此侍奉，李嗣源也从不唤她过来。可今日实在太晚了，宁和院的门都关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唤春池他们冒着冷风起来开门。

李嗣源似看出她的迟疑，跨入院中时，淡淡道：“进来吧。”

王蓁心里虽觉着有些别扭，可眼见整个云起居长长的一大排屋子，约莫寻个自己的容身的小屋子没甚问题，便跟着进去。

刚跨上台阶，赤饮就从里面屁颠屁颠跑出来，毛茸茸的大脑袋在李嗣源外袍上蹭来蹭去。李嗣源摸摸它的头顶，进了正堂。

一片温暖明亮迎面扑来，隐隐竟还听见提梁壶里滚出沸汤的声音，王蓁只以为是春池守在这里，心下正高兴，可抬眼看过去，见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坐着小凳子守在茶炉旁，手里拿着个金黄的橙子剥了一半。

小童看见李嗣源进来，并没放下手里的橙子，跑过来小大人似得请了个安。王蓁认得这小童，上次来云起居煮茶时，曾见过他一次。

李嗣源看见小童时长眉微皱，肃声道：“我不是说过，不让留你守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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