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 第115章 珠楼睡鹤

王蓁听春池说起字条，便先他一步推门进了书房，绕至李嗣源平日写字的书案后拉开左边最下面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放的几个竹筒中寻出个刻着岁寒三友图的竹筒，转交给春池。

春池拔开竹筒盖子，取出里面的字条简单看了一遍：“没错！就是这个。回来传话的人说，将军嘱咐过，若找不着就让问你，将军说的果然不错！”

说话时，春池将字条卷好，将竹筒还给王蓁。

王蓁却又将竹筒推回去，道：“这字条还是仍装进竹筒里，你拿去交给章台大人府上的人一并带走。”

春池打量了眼手里的竹筒，见上面雕工精巧生动，便皱眉道：“这竹筒做的这般精致，万一是将军的爱物呢？咱们随便就给送了人不好吧。”

王蓁却道：“我记得将军写这字条的时候，曾随口说过一句，说天凉了，这次的墨条里没让加冰片和樟脑，蜀地气候湿润，没加冰片和樟脑的墨迹入蜀后，很容易就生霉变色，到时如果张都慰看不清上面的字迹，误了正经事恐不好。我想当日将军写完后，特地将其收入这竹筒中，恐也是有缘故的吧。”

春池听她这么说，点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这阵子我没伺候将军的笔墨事宜，你如今在这上头定比我清楚。”说完，携着竹筒一并匆忙离开了。

王蓁出了源缘轩，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转了个弯穿过竹林，向安重诲的住处渌竹馆走去。

这几日安重诲虽然访友未归，但王蓁晓得他的渌竹馆从不落锁，过去挑拣几本闲书也好打发光阴。

推门走进安重诲的书房，一股子尘土气扑面而来，王蓁捏着鼻子蹙着眉嘟囔：“这处院子的府仆也忒懒了，先生不在家，居然连灰尘也不抹一抹，都让先生平日间惯坏了！咳咳……”

嘴上虽抱怨，王蓁仍寻了块布子，先将卧房擦拭了一遍，又去擦拭书房。

擦至书案跟前，王蓁阙见桌角上堆着一叠书，想安重诲访友一时回不来，便将那些书简单归置，准备放回架子上。

抱起厚厚的一叠书，刚一转身，有页纸笺由书页里滑了出来，落在地上。

王蓁见那素白的纸笺折的整整齐齐，且其间隐约透出几行墨迹，想来定是安重诲平日练手时随便写的什么打油小诗之流，便将书放回架上，转身回来将纸笺拾了起来。

展开来看，手迹如行云流水隽秀漂亮，确是安重诲的字，且只有四行。王蓁在书案前坐下，将上面的一行小诗逐一诵了出来。

“玉人冰肌雪里埋，娇息残残几欲衰。将军尤怜温柔意，轻解锦裘遣入怀。”

将诗通读了一遍，王蓁觉着有几分奇怪。

依她素日对安重诲的了解，同诗相比安重诲更偏好词，且就算偶尔兴起写几句诗，也大多引松竹梅此类清雅之物为题，从没见他作过那些俗诗艳赋。

这几句……莫非是先生近日看上了哪个烟花之地的姑娘，写来送与那姑娘的？

这么一想，这小小纸笺登时勾起了王蓁骨子里那颗许久未萌动的八卦心，又拿起诗稿认真琢磨一遍。

仔仔细细重读一遍，王蓁觉着后两句尤可，只第一句难解。

为何是‘玉人冰肌雪里埋’？

王蓁记得先前看过花间诗词一派，总将不幸坠入风尘的红颜比做尘里埋，而“雪”一物，原是至清至洁之圣品，埋入雪中也不算辱没了红颜，单这两句上头，又不像是说风尘中事。

再往下看，隔一句“将军尤怜温柔意……”

安重诲对自身惯爱称“布衣”，这诗文里头的“将军”，断不是安重诲的自称。那这能当得起将军的人，又近在咫尺的……

灵台里悠悠然吹过凉丝丝的一阵小风，王蓁身子骤然一僵。

发了会儿呆，又瞪着眼将这首诗仔仔细细再看一遍，越看王蓁越觉着不对劲，看至最后，背后竟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迅速将纸笺团进衣袖里，王蓁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门外不知谁家的大花猫正卧在阶下晒太阳，冷不防王蓁从屋里猛地跑出来，吓地直窜出数仗，才堪堪躲过被踩尾巴的厄运。

王蓁一路旁然无顾奔回自己居住的院落，一把推开春池的房门，见里面没人，转身时见一个小厮正从门外走进来，上前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春池呢？”

那小厮不知道王蓁所为何事，见她满脸急色，也跟着一急，结结巴巴道：“春池掌事他，他去元帅府了，去，去给少将军送，送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王蓁见他紧张，将语气稍放缓了几分。

小厮见她略好些，口齿也跟着利落些：“刚才秋掌事派人回来传话，说少将军今晚在元帅府用晚饭，传春池过去伺候，大概很晚才能回来。”

王蓁闻言，眸中生出一丝空落，缓缓松开小厮的衣裳，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府待下人一向不错，尤其是几个掌事，每人皆是单独的房间。王蓁的房间虽然不算大，却也是家具用度一应俱全。因她爱看书，搬进来的时候，还特地在窗前给她添了个小书架并一张书桌。

在桌前缓缓坐下，王蓁将袖中的字笺取出来，展开揉成皱皱巴巴的白宣，用镇纸压住，看着上面的那首诗，抬起美如蝶翼的长睫，凝着窗外被雪压着的一株老桐发呆……

自从病愈后，她曾隐晦地问过包括安重诲在内的春池，秋沁诸人。关于自己获救一事的前因后果，众口一词皆言不知晓，最后还是从赶车的一个小厮口中探得，自己是被李嗣源救的，至于救的过程，自那小厮口中最终也只得了一句“不知晓”

王蓁当时尚顾不得往旁处想，心里只叹自己欠他的人情，这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还得清。

至于她昏迷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王蓁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只隐约知道自己躺在一架车轿里，摇摇晃晃就来了长安。

再后来，她被挪进了眼下这间房，等好的能活蹦乱跳的时候，脑子里除了知道自己被冻得大病过一场，隐约记得大病源于她一时贪玩，真病之前她还装过一场病，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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