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 第104章 晓莺啼梦1

王蓁听见陶壶中渐有了响声，便不再催火，只静静地等着汤水滚沸。无聊地看向屋角，却看见一树紫藤攀在墙垣上，虽已显出颓势，藤蔓间却仍有几片尚绿着的老叶挂着。

王蓁蹙了下眉心，暗道：都入冬了，紫藤居然还有绿叶，这天不算冷吧。

正想着，听里头安重诲又道：“我看除了夏姑娘，再没人能让你这样的，美人一语，生令这一季暖冬着严霜啊！”这一句说完，房里便再没了声响，半晌都安安静静的。

王蓁无聊地立在檐下发呆，往常午后她小憩惯了，此时倦意渐袭上来，又加之午后的暖阳融融地照在身上，便头沉沉地倚在廊柱上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王蓁只觉脖子酸的厉害才悠悠转醒，揉着脖子王蓁四下看，见自己竟在一个安静的小耳室内，再看地上，方才她遣去的小童，此刻竟蹲在炉子旁扇着扇子。

王蓁正欲开口，那小童抬起头，正巧看见她醒来，便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带指了指外面。

王蓁起身探向外看了一眼，见李嗣源和安重诲正在正厅内下棋，便又缩回身子，蹲在小童身边，小声问：“我怎么在这里？”

听她这么问，小童先是惊讶地睁着干净的黑眼睛看了看她，之后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刚才睡着时一头栽进将军怀里，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么？”

王蓁惊地瞪大美眸看着眼前这小童，见他一副认真模样，不像骗人的，便问：“那后来呢？我是怎么进这里来的？”

小童一脸理所应当道：“你都栽进将军怀里了，自然是将军抱着你进来的喽！”

王蓁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小童。

小童也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转过脸仍去打扇子，不再搭理王蓁。

王蓁心里虽不太信这小童嘴里的话，却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样在睡梦中，从外头挪到屋里来的，正胡乱琢磨，忽听外厢叫添茶。

那小童起身就要去拎提梁壶，王蓁先一步将壶提在手中：“这本就是我的差事，你玩去吧，我过去伺候。”

小童听她这么说，转身便从侧门跑出去了。

王蓁独自持了提梁壶行入正厅，走至桌前时，见两人盏中的茶都冷透了，便添换了新茶膏浸入热汤。

趁着李嗣源和安重诲下棋，王蓁暗暗细察两人神色，见他俩人皆垂眼专注下棋，并不见谁神情有异，便悄声退了出来。

给壶中添了新水，王蓁心里比方才安稳许多。若当真是李嗣源将她抱进来，安重诲必定要给自己暗示，眼下他没半分提点，可见是那小童扯谎唬自己的瞎话，便也并未放在心上。

在卧房伺候至天色将晚，王蓁原以为安重诲要留在李嗣源这处用晚饭，谁知饭还未传，秋沁便进来禀说出行的箱笼已收拾稳妥，问暂不用的行李是否先行上路。

李嗣源有事同秋沁商议，安重诲便回自己的小院用晚饭，另有负责摆饭的侍从上来伺候，王蓁便也趁机退了出来。

赶几步追上安重诲，王蓁笑盈盈道：“我晚饭同师父一起吃可好？”

安重诲向来不拘这些小节，便应了她，两人同往安重诲的小院走。

王蓁趁着眼下身边没人，便悄声问：“师父，我下午当职时不小心睡熟了，师父可知是谁将我挪至房里的？”

安重诲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事，听她问，便顺口道：“还能有谁，你都撞嗣源身上了，自然是他喽。”

“……”

————

车轿起程去长安的这一日，清晨忽兀就飘起了雪霰子，没有风，小米粒似得敲打在车顶上，窸窸窣窣地轻像，到底有了几分冬月的气象。

随行的众人都说这雪下的好，正是一路顺遂的吉兆，只有王蓁，独自窝在一辆车里，挑着车帘，默不作声地望着外头灰白的天地，满眼寂寥。

前几日李嗣源同她说过，阖府要离开应天回长安去，问她是否要随行。王蓁眼下虽在李嗣源身边伺候，却也并不能算是这府里的人。

王蓁也曾想就此别了李嗣源，北上去太原府投奔表姐。可如此一来，仿佛旧日同刘鄩父女一场的情愫就彻底断了，心里一疼便搁不下，再则原先留下便是为报恩的，眼下尚未做什么事就走了，又有半途而废之嫌，终究还是同意随着同去长安。

应天是刘鄩的战死之地，王蓁在心里默默地同刘鄩道别。

正偷偷伤感，车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撩起来，春池探头进来，见王蓁规规矩矩坐着，便道：“我这几日忙的跟陀螺似得，再不得闲，你这病究竟要装到几时啊？”

王蓁立刻软下一张俏脸，笑的殷勤软糯：“春池好哥哥，这几****却是身上不爽落，你暂替我几日。你放心，我记着你的好呢，等年节时你尽管去玩，差事我全替你做了便是。”

春池无奈，极不情愿地扫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会病，偏赶上回长安时人手紧，你反病了，先说好，我只能再替你三五日，长了可不行了！”

王蓁连声道谢，又说了许多好听话并陪着笑，总算将春池哄了去。

王蓁的这一场病，生的其实是有缘故的。

自那次听安重诲亲口证实，自己睡着是被李嗣源抱进房里的，一时间羞愧的无地自容，更觉没脸再见李嗣源，便想出这么个装病的主意。

掐指算来，至今已缩在房里数日不曾去近前伺候，想着等时日长了，这件事淡了再去，省得见面尴尬。

再撩开车帘看时，雪竟已下的大了，如扯棉絮似得一片片一团团的，将大地盖了个严严实实。王蓁的旧籍邠州冬日暖和，从不见雪，如今突然见了这样的大雪，只觉天地一色，银装如泻，说不出的喜欢。

忍到中午车马停下歇息，王蓁连饭都顾不上吃，匆忙找出前几日府中赏的带兜帽的青色罩衣披着，趁着众人吃饭不留意她，一跃下车便奔进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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