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孤岛 第8章

  人老了就喜欢摆弄花草，李奶奶在阳台种了几盆指甲花，最近也都开了花，江暖回家的时候，苗苗刚包完十个手指头，在楼道里看到江暖，欢快地喊她姐姐。

  “奶奶，也给姐姐染指甲吧。”苗苗转身朝屋子喊。

  “好勒。”李奶奶喊她，“暖暖，奶奶给你染指甲。”

  江暖去年也染过指甲，女孩子暗自里爱美的心遮掩不住，指甲花染指甲，会把整个小拇指都染红，但过两三天指头的颜色会慢慢褪去，只余指甲上温暖的橘色。

  江暖不想染那么多，于是李奶奶给她包了三个指头，老人和善地叮嘱她夜里要小心，别把指甲花蹭掉。

  她笑着点头，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将指甲花去掉，指甲的颜色很美，倒是早上李华看见了，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染它干嘛，江暖没敢吭声，加快了吃饭速度。

  早上到班上时，徐哲走了过来。江暖与徐哲的关系渐渐亲近，毕竟在同一个补习班，还一起在文艺晚会上帮了忙，徐哲在早读下了时候告诉江暖一件事情，就是最近有个物理竞赛，补习班的老师问有没有人要去参加。

  “自愿的吗？”江暖问。

  “嗯。”徐哲给她介绍，“比赛地点在a市，就是这个星期六，大家也可以去散散心。”

  江暖没有参赛的意图，她对物理本就有些头痛，虽然近来成绩稍微起色，她却知道自己实力多少，于是摇摇头对徐哲道：“我就算了吧。”

  “真的不想去吗？”徐哲给她分析，“参加比赛能更清楚自己的实力，也能体会到其中氛围，对你好处挺多的。”

  康佳早就听了半天两人的对话，这时也转过身来说：“班长大人，您就放过我们吧，物理那是人学的吗？是吗？不是啊！”

  夸张的语气把江暖逗笑，徐哲也笑了。

  江暖问他：“你是打算去参赛吗？”

  “嗯。”

  “那争取拿个奖来。”她祝福。

  窗外的蝉鸣声一个比一个响，似乎要把最后的热情留给这个夏天，风扇在教室转着，天蓝色的窗帘装饰着窗户。下课后，江暖去走廊接水，还是夏天好，大家都接冷水，不像冬天，热水总是挤着接。

  下午的时候，李华来接江暖，她被告知后迷迷糊糊走到学校门口，只见李华穿着简洁，只是李华向来头发盘起，毕竟高中学生不好带，她要刻板些才能压住，不过她今天将头发披下，脸上似乎还化了一层淡淡的妆。

  “暖暖。”李华唤江暖。

  江暖看到李华身边停着一辆车，她心中似乎预料到什么，心跳莫名慌张，她走向李华轻声问道：“妈……怎么这时候给我请假。”

  李华看着江暖不安的神色，心中微微难过，她脾气不好，这个孩子自小就跟她不亲，再加之她跟江国良离了婚，更无暇顾及江暖，这个孩子如今变得这么内向与疏远，她的责任很大。

  李华叹息一声，还是说出口：“妈带你去见个叔叔。”

  江暖颤着眼睫，嗯了一声。

  江暖去后面打开车门后一愣，后面原来还有个人，长手长脚，戴着黑色棒球帽，低头打游戏，根本没看她一眼，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躺在后面，江暖没有上车，因为根本没地方让她坐下。

  “臣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江暖看向驾驶座，那里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凡，身上却带着儒雅的味道。

  男孩很烦躁，最后还是给她让了座。

  “谢谢。”江暖说了一声，然后上车。

  男孩意外地朝她看了一眼，很漂亮的男孩，不过看她的眼神里，不友善居多。

  车子缓缓行驶，李华告诉江暖，这个男人是她的朋友，沈伟，江暖客气地唤他一句沈叔叔，男人应允很快，然后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除了那男孩手机里时不时的游戏声外，气氛一直微妙地僵持着。

  去了酒店包间，就只有他们四人，饭菜已摆好。

  李华坐在江暖的对面，同沈伟坐在一起，她看了沈伟一眼后，才对江暖说：“暖暖，妈这次把你突然叫过来，是因为臣希刚回国，想让你跟他见个面，同时也想把沈叔叔介绍给你认识。”

  江暖低着头，看屋上灯光打下来，她在桌上的影子。

  “我……同你沈叔叔下个月领证。”李华道。

  这句话说出来，江暖听到那个叫臣希的少年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放在桌上，并且冷哼一声。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不能阻挡，纵然那个人是她的母亲，她已经为自己付出太多了，江暖有时觉得自己很可耻，很多余，她想把自己塞进阴暗的角落，藏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暗自发霉，可她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接触到太阳，能幸福地活在阳光照耀的地方。

  江暖抬起头，她看向李华，说出那句对大家都好的话：“妈，我没关系的。”

  没有关系，不用管我。

  李华身边的沈伟出声：“孩子，我同你妈妈也认识多年了，能走到这一步是缘分。”他顿了顿又说，“我们各自经历了许多，也都曾有过各自的家庭，人到这个年龄，还能遇到一个可以陪自己走下去的人很不容易，所以孩子，还请你谅解。”

  李华红了眼眶。

  江暖听到这一番话，心中想起孩时，她问爸爸为什么会跟妈妈结婚，江国良捏着她的脸庞微笑道，为了生出暖暖这么可爱的孩子。

  当年李华与江国良相遇，是不是也以为对方是那个值得余生相伴的人，这世上多少夫妻，从同路走到陌路，可是人生走到一半，受过情伤后，还能愿意与人同行，也是一种幸运。

  饭桌上，大多时候都是沈伟同李华讲话，偶尔问到江暖几句，江暖规规矩矩地回答了。

  饭吃到一半，江暖觉得有些闷，她起身想要出去透口气，李华一直注意着江暖的举动，在注意到李华投过来的目光之后，江暖浅浅地笑了笑：“妈，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

  李华的神色不再那么紧张，江暖的心思深些，什么话都憋着不说，李华只是害怕江暖心中还接受不了这件事，她刻意放柔了声音说：“哦，去吧。”

  江暖走出包间，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孩有一双悲伤清澈的眼，镜中的人努力微笑着，那双眼睛也渐渐明媚起来。

  江暖洗了把脸，走出洗手间时，白皙的脸庞还带着几滴晶莹的水滴。

  “喂。”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很容易就听出一种厌烦。

  江暖才发现一旁有个人，她抬头，一滴水随着动作从额头流进她的眼睛，她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沈臣希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少女，江暖刚揉过眼睛，眼角有些发红，看上去可怜兮兮。

  他站在她面前，不甚友好地问：“你不生气？”

  江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望着这个可以说是漂亮精致的少年，问：“为什么要生气？”

  沈臣希笑了一下，眼眸却很冷，他双手插进黑色的上衣口袋里：“据我所知，你爸出轨，当时法院本将你判给他，可是他拒绝了，毕竟他还有新的家庭，你只剩下你妈了，现在你妈跟我爸结婚，他们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你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再给我那便宜老爸当次女儿？”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她胸膛，直接揭穿她刚刚建立好的伪装，江暖的手不自觉地在抖，没错，即使她不想承认，当年李华之所以很容易挣到她的抚养权，觉大多数原因是因为江国良放弃了她的抚养权。

  如今被暴露在阳光下，是她那隐藏在爱背后，无人知晓的……恨。

  江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沈臣希，声音很平稳：“我尊重我妈的选择，她有追逐爱情的权利，至于我，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她新家庭的负担。”

  她都想好了，等上了大学，她就勤工俭学，慢慢地脱离李华的生活圈。

  沈臣希盯着江暖的面庞许久，忽然漫不经心地耸一下肩：“无所谓。”

  那顿饭吃完后，沈伟将江暖送回学校，车停在江暖的校门口后，江暖下车乖巧地与李华沈伟道谢，沈伟应声后，皱着眉头对埋首于手机游戏中的沈臣希不满：“臣希，还不和暖暖道别，可是好不容易才见一面的。”

  她一下车，沈臣希便霸占了整个后座。

  被点到名的沈臣希恋恋不舍将目光从手机屏上移开，只扫到她一眼，敷衍至极地说了句再见，不待江暖回应，又专注将目光放回游戏中了。

  江暖不在意，她温声回了句：“再见。”

  但愿永远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