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娘与豆腐郎 第29章

  今儿来应门仍旧是梅香，叶氏每天早晨起来都要趁着凉快去菜园干一会儿活。

  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里头种白菜......叶氏预备长期卖菜，自然要比别人更精心。

  她早上走的时候，帮助梅香把头发梳好了。哪知今儿兰香起的早，就跟着姐姐一起在屋里转来转去的。

  梅香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来开了门，后头还跟着兰香，“黄大哥，你来了。”兰香也认识黄茂林，仰着小胖脸冲他笑了笑。

  黄茂林笑了，“大妹妹今儿感觉怎么样了？膀子还疼不疼？婶子呢？”他见兰香小脸胖乎乎的，忍不住捏了一下，兰香忙把脸埋进姐姐裙摆里。

  梅香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这才几天，好不了太多，怕是要多等一阵子呢。乖乖，不怕，这是黄大哥。”

  兰香又把脸伸出来，然后抓着姐姐的裙摆就不肯松手。

  黄茂林笑了笑，又对梅香说道，“是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得修养一阵子才能动。家里有什么事情我能干的？我今儿来的早，不怕误了时辰。”

  梅香摇头，“缸里有水，柴也劈了，明朗和明盛放牛去了，我阿娘去菜园了。我刚才一只手把院子都扫了，兰香也收拾好了。剩下的，就等我阿娘回来炒菜了。你一大早起来忙活，坐着歇会吧。”

  黄茂林左右看了看，果真没什么事情。

  他放下担子，毫不客气地往西院去了，梅香在后头拦都拦不住。

  西院里，牛栏里牛和驴拉的秽物还没清理。黄茂林二话不说，拎起旁边的铁锨就钻了进去，收拾里面的秽物。

  旁边有个粪筐，一看就是叶氏每天用的，黄茂林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里面收拾干净了。

  梅香无法，只能站在外头陪着说话。

  黄茂林手脚快，收拾完了牛栏，又把猪圈和鸡圈也清理了一遍。还没等叶氏回来，他就干完了这一趟活儿。

  梅香想着他一会子还要卖豆腐，怎能这样臭烘烘的，忙打了一盆水给他洗脸。

  黄茂林拿着那条干净的手巾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一看就是女娃家用的。他先用双手捧着水洗了脸和手，最后用手巾轻轻擦了擦。

  梅香怕他身上也粘上味道，忙回房把自己用的香膏子拿了出来，看了看黄茂林，“黄大哥，我给你擦些香膏子吧，这样遮一遮味道，要是为了我家的事情耽误你卖豆腐，那可不好。”

  黄茂林笑了，“我一个大男人，擦什么香膏子。”

  梅香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给他擦一些，“这也是为了做生意，你且忍个把时辰，味道就能淡了许多。”

  黄茂林忽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顿时有些脸热，扭捏了一下，“那，那我擦在衣服上吧。”

  说罢，他又洗了洗手。梅香把小瓷瓶打开，黄茂林本来想去抠一坨，又忍住了，“大妹妹，我手上不干净，不好伸进去，你给我弄一点就好。”

  梅香笑了，自己抠了一小坨，抹在黄茂林的手心里。黄茂林双手搓了搓，然后又在衣裳前后摆上抹了两下，有些担忧地对梅香说道，“味道不重吧？不会被人闻出来吧？”

  梅香笑着摇头，“不重不重，我这个味道淡的很，不是近身闻闻不出来。”

  黄茂林又眯起眼笑，“大妹妹这样好的东西，给我用实在是浪费。你在家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梅香又送他出去，“今儿又劳烦黄大哥了。”

  黄茂林忽然想起今儿来的借口，立刻怀里掏出昨儿的菜钱递给梅香，“昨儿婶子走得早，菜只卖了一半，后头共得了十八文钱，我等不了婶子回来了，这钱就给妹妹吧。”

  梅香接过了钱，“黄大哥总是这样帮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黄茂林又定定地看了梅香一眼，仍旧说出了上回同样的话，“给大妹妹帮忙，我高兴。天长日久，妹妹总能看到我的好。”

  梅香愣了一下，讷讷说道，“黄大哥，你说这些作甚呢，黄大哥一直好的很，我心里都知道。”

  黄茂林看了眼兰香，想着她一个小娃娃，肯定听不懂，炸着胆子对梅香说道，“大妹妹，我，你既然觉得我好，你愿不愿意，以后一直跟我好。”

  梅香顿时满脸通红，“黄大哥，你快别说了，这话不是我能回你的。”

  黄茂林想着既然已经开口了，索性说个明白，“大妹妹，以前你有亲事，我也就不想了。如今，如今你退了亲，我，我想跟大妹妹好，我不知道大妹妹是怎么想的。我不是读书郎，以后可能没有王家小哥体面。但大妹妹放心，要是，要是你跟我好，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想做甚就做甚，你力气大，我高兴着呢。你想去镇上卖东西也行，你愿意在家里做饭洗衣裳也行，我都随着你。我，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大妹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梅香不敢看他，眼睛看着其他的方向，胡乱点了点头，“嗯，我晓得了。”

  黄茂林不死心，“那，大妹妹，你，你愿不愿意呢。”

  梅香本来还在脸红，慢慢平复了心思，转过脸，对黄茂林说道，“黄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只是，只是，你说的太突然了，且我才退了亲事，如今不好说旁的。再说了，黄大哥，我如今名声不大好听，外头不少人嚼舌头根子编排我。黄大哥你如今觉得我好，万一将来你后悔了呢。”

  黄茂林急忙摇头，“再不会的，我晓得大妹妹如今心里不大痛快，没事的，日子长着呢。我今儿冒失了，我，我给你赔礼。”

  说完，他弯腰给梅香作个揖。

  梅香拉着妹妹闪到一边，“黄大哥，你莫要这样。我晓得你是个好人，你说的对，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这事情，总不好咱们私下说。以后，以后咱们还像以前一样相互照应。”

  黄茂林咧嘴笑了，“好呢，只要大妹妹不赶我走，我，我以后隔一天来一回。”

  梅香红着脸胡乱点头，“那，那你快去吧，一会子迟了，就不好了。”

  黄茂林就要走，梅香又急忙叫住他，从厨房拿了一个煮鸡蛋和一根洗干净的黄瓜出来，然后放到黄茂林手里，“总是让你给我家干活，你早上肯定还没吃饭，拿这个垫垫肚子。”

  黄茂林笑得如沐春风，“大妹妹，我晓得，你心里肯定也是有我的。”

  梅香立刻把脸扭到一边，“你快去吧。”

  黄茂林一边整理担子一边摸了摸兰香头上的小揪揪，兰香又把脸埋了起来。

  黄茂林和梅香都笑了，打了个招呼后，他就挑着担子走了。走了好远，他一拍脑袋，居然忘了送给韩家一块豆腐。

  梅香看着手里的十八文钱，想着他刚才说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心里又高兴又担忧。

  她知道黄茂林是个好人，这么些日子，她如何感受不出来，他总是在帮助自己，维护自己，今儿更是违了规矩说这些话。梅香问了问自己，我愿意跟黄大哥好吗？梅香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跟黄大哥在一起，她心里特别敞亮，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不用掩饰，不用装相。她甚至觉得黄大哥的关照让自己很受用，这种感觉，以前和王存周从来没有过的。

  梅香感觉双颊有些发烫，刚才黄大哥说那些话时，她莫名地感觉心里有些紧张、有些高兴。平日里他一幅正经样子，没想到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呸，可见往常也是装出来的。

  梅香想了许久，被一阵风吹醒，忙带着妹妹回屋去了。

  等叶氏回来后，还没等梅香跟她说，她就发现西院被人清理了。

  看着女儿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叶氏心里又担忧又觉得好笑。

  等吃了早饭，明朗兄弟二人在西厢房背书，叶氏带着两个女儿在廊下做针线。梅香没法干活，就在一边陪着说话。

  叶氏问女儿，“梅香，茂林总是过来，你是如何想的？”

  梅香立刻摆出一副正经脸孔，“阿娘，黄大哥太客气了，总是要给咱们干活，我拦也拦不住。”

  叶氏怕她害羞，并不看她，只隐晦地提点她，“以后你的事情，阿娘只给你把关，具体要挑什么样的人家，还是要看你自己，阿娘不能替你去过日子。你要是无意，就早些回了。若是有意，也要守礼。”

  梅香顿时脸爆红，“阿娘，您说哪里去了。”

  叶氏低头笑了，仍旧不看女儿，“阿娘还能看不清楚，茂林这小子定是听说你退亲了，赶着来献殷勤。你若愿意，你们先以礼相待，以后的事情，还是要家里大人出面。”

  梅香小声回了一句，“阿娘，我才见过几个人呢，哪里晓得谁好谁不好。”

  叶氏笑了，“若论可靠和能干，在庄户小子里面，茂林自然是不差的。且他有门手艺，以后吃喝定然不愁。再说了，阿娘也看出来，他对你还是没话说的。只是一样，他家里有个后娘，以后总是少不了暗地里的争执。”

  梅香想了想，对叶氏说道，“阿娘，且再等一等吧，若是赶得急了，那王家说不定要说闲话。”

  说曹操曹操到，娘儿两个才说了一会子话，那赵氏就来送还庚帖了。

  叶氏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热情地招待赵氏，端茶、上点心，梅香也规矩地屈膝行礼。

  赵氏心里暗骂，嘴上仍旧笑着，“弟妹，我来送还梅香的庚帖。”

  叶氏忙接了过来，“多谢王大嫂了，以后咱们虽然不是亲家了，也还是至交，大嫂家里有喜事，千万要请我去喝一杯喜酒。”

  赵氏扯了扯嘴角，“有劳弟妹了，家里事情多，我就不多留了。”

  叶氏又客气地把赵氏送出了大门，然后带着女儿一起回屋了。

  等再次落座，梅香哼了一声，“阿娘，有个这样的亲婆母，还不如要个后娘呢！亲婆母不能忤逆，若是后娘，她敢欺负我，我哭两声，旁人定要说她了。”

  叶氏嗔了她一眼，“你说的那些都是小道，我与你说，最重要的是要笼络住男人的心。你阿奶以前难道少找我的麻烦了，但我从不与她计较。一来，她是长辈，我得敬着她。二来，你阿爹的心在我这里，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梅香想了想，“阿娘，还是您有成算。”

  叶氏笑了，“我命好，嫁给你阿爹，不愁吃喝，你阿爹从来没给过我一丝委屈受。就算他如今不在了，还有你们几个懂事的孩子，还有这一大片家业供养咱们娘儿几个。我就想让你也嫁个可心意的，家里略微有几亩薄田，日子能过得去，女婿把你放在心里，什么事有商有量。养几个孩子，粗茶淡饭和和美美，一起白头到老。不管到什么时候，这日子都过得有滋味。”

  梅香忙劝慰她，“阿娘，您还有我们呢，我们都会孝敬您的。”

  叶氏笑了，“阿娘如今不难过了，你阿爹永远在我心里呢。等我百年之后，我们合葬，一起享受后人香火，从此再不分离。”

  梅香吸了吸鼻子，“阿娘，您和阿爹真好。”

  叶氏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阿娘希望你以后能比阿娘过得更好。”

  梅香点了点头，“阿娘放心吧，我一定会好生过日子的。”

  母女两个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黄小哥终于说出来了～～～

  唉，昨天上千字文夹子，战果好凄惨，伤心了半天～

  现在鼓足勇气再次出发，写文的路上，感谢有各位小天使们陪着我。

  亲亲们如何看的高兴，请戳一戳作者专栏，给接档文和新坑一个收藏吧，爱你们～～

  第41章 访叔父施计惩恶

  梅香安心在家养伤， 但她是个勤快人，虽然只有一只手能动，扫地洗脸都不是问题， 还能带着兰香， 看着家里，让叶氏毫无顾虑地出去干活。

  中途，叶厚则又过来了一趟，帮妹妹干了一天活， 见妹妹家里总是有人来帮忙， 丢下一百个鸡蛋就回去了。

  养了几天之后，梅香感觉自己胳膊没有那种疼痛感了， 但王大夫说了，这膀子至少得吊一个月。梅香渐渐开始干更多的活，用一只手洗菜、烧火、淘米焖饭、喂鸡喂猪， 尽量减轻叶氏的负担。

  外面的活儿梅香干不了了， 好在韩文富在族里比较有威望，当日他给那几家定下规矩，各家也不敢阳奉阴违。且韩文富眼睛毒辣， 一眼就看出吴氏是个可靠人，让她头一个过来。吴氏在前头把规矩立好了，后头几家有样学样，都大差不差。

  这期间， 梅香家又榨了一回油， 来干活的就是韩明文和韩敬美。二人都是生手，前面的步骤有叶氏和梅香指导， 后面打桩只管使力气就行了，勉强也能支应下来。

  当日那头疯牛被族里人当场杀了， 韩文富亲自找王里长报备。牛是耕地用的，且得之不易，朝廷有令，非老、病，耕牛不可杀之食肉。梅香受伤的事情传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也做不得假。杀了牛之后，韩敬美当日就给叶氏送来了不少牛肉。叶氏娘儿几个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大热天的肉又不能放，只留下了二三斤。韩敬美只得把剩下的肉拿回去，托屠户一起卖了，然后把卖肉的钱送给了叶氏。

  除了梅香家，他又往那几家受了惊吓的孩子家里各送了几斤肉，再往王里长及韩文富等长辈家里送了一些肉。鉴于他态度这样好，疯牛闯出的祸事大伙儿也就不再提。

  白折了一头牛，韩敬美心疼肉疼。把牛肉分一分卖一卖，最后只落下大半头牛的钱。但心疼归心疼，韩敬美还是得给自家的疯牛擦屁股。这不，叶氏请他打油，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榨油当日，叔侄二人在梅香和叶氏的指点下炒菜籽、磨菜籽......最后打桩的时候，他们轮着干，一整天的功夫，也能把活干完。

  晌午饭叶氏准备的丰盛，有鱼有肉有蛋，各色蔬菜也有。为了避嫌，从打桩开始时候，叶氏就不往东院去了，一应事情只让明朗去招呼。搬桌子，端饭、倒茶，明朗干的有馍有样。

  叶氏管了一顿丰盛的午饭，下午干过了活，二人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叶氏仍旧上街去了。

  等叶氏回来的时候，走到半路，意外地遇到一个人，正是从城里回来的韩敬博。

  韩敬博雇了辆牛车回来的，见到叶氏后，忙让她一起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