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神烟 隔阂

  “我还能相信你么？”

  苏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共工斜过眼睛，少年正失落地垂着头，原本手里把玩的小木枝化作粉末，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消散在风里。

  “自收你那日我便告诫过你，除了我，谁都不许拿走你全部的信任。”

  苏烟摇摇头，苦笑道:“我自然记得，不然我大可以欺骗你，说人我已经杀了便是……但你信任我么？”

  共工仅犹豫了一瞬，背后便传来一阵凉风。

  共工下意识地扼住了苏烟的咽喉，悬崖边，风更加狂暴了。

  天空渐渐失去了颜色，共工的怒火将方圆千里的山脉冰封起来。

  “你胆敢试探本神！”

  “啪嗒~”

  苏烟手中的冰锥滑落在地，嘴角流出了血水，却不妨碍灿烂的微笑。

  “这就是你说的信任？”

  苏烟的笑声开始放荡，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子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美丽。

  按照两人的关系，即便苏烟把巨剑横在共工的脖颈，共工也应该淡然处之，继续眺望远方。

  信任来自于羁绊和情感，但直到今天，苏烟突然发现，这位从一开始就同意自己唤她“姐姐”的神明，心里还装着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面孔。

  自今早回来，苏烟不止一次问过共工，火神庙会议，谈了些什么，共工却只字不提，甚至懒得搪塞。

  这无所谓，苏烟信得过她。

  可关于“娶亲”一事，共工的反常让苏烟心寒。

  不过从水神庙步行到扇子崖的这段路上，苏烟仿佛想明白了共工的意图。

  伏浣溪乃土国长公主，若自己明媒正娶，无异于为其树敌。

  从此以后，自己面对身在暗处的敌人，便多了一层皮囊。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共工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也不在乎自己打算让伏浣溪辅佐的想法。

  共工在乎的，就是利用伏浣溪引出一些幕后黑手罢了。

  “砰！”

  苏烟的身躯砸在树干上，他狼狈爬起，一步一步走回共工身边。

  每靠近共工一步，苏烟就感觉双腿被无数寒针扎了一通。

  此时，共工心中的愤怒迟迟未平，若好好算算，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对苏烟生如此大的气。

  苏烟好不容易坐回共工身边，但身上却被一层冰凌覆盖。

  “姐姐~”

  共工蹙眉，苏烟似乎有意阴阳怪气。

  “刚刚你在害怕什么？”

  “混账！”

  共工的手掌停在了苏烟的头顶之上，这一巴掌，她最终没能落下，但此刻，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显然，苏烟的话语，字字诛心。

  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谨慎，就刚刚苏烟偷袭她的瞬间，她下意识认为是龙阳所为。虽然一瞬便能反应过来着了苏烟的道，但苏烟却达到了他的目的。

  苏烟真的很精明，他虽然在火神庙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意识，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尝试联系龙阳。

  但结果不尽人意，无论苏烟如何呼唤，黑色心脏依旧没有动静。

  “共工上神~”

  苏烟突然在共工眼前跪下，即便地上是尖锐的冰刺。

  血水顺着冰蔓延，直至断崖。

  共工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也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从苍平镇走出的懦弱孩童。

  “我有一问。”

  “说！”

  “若有一天，我不听话了，您会杀了我么？”

  共工没有犹豫:“会~”

  苏烟感觉眼眶酸涩，沉默了许久后，他站起身。

  “共工上神，从今以后，我苏烟不再唤你一声姐姐。”

  “因为你不配！”

  留下一句狠话，苏烟的背影模糊在大风中。

  共工一脸漠然，依旧眺望远方……

  苏烟刚踏进庙里，便与伏浣溪撞了个满怀。

  伏浣溪抬头一看，见是苏烟，脸上刚浮现出惊喜，却又突然严肃。

  “苏公，臣女冒失了~”

  “不必多礼！”

  苏烟表情冷漠，伏浣溪只好怯怯躲到一边。

  “随我来~”

  苏烟迈开步子，朝山下走去。

  ——

  绵安镇，苏烟和伏浣溪并肩站在废墟前发呆。

  这是青瓶书院旧址，让伏浣溪不禁回忆起她在这儿折磨苏烟的画面。

  “看样子~你很回味啊~”

  苏烟瞪了一眼女孩，女孩小脸一红，“苏公说笑了~臣女今已悔改，还望苏公明鉴……”

  “得了得了~”

  苏烟大手一挥，朝着酒楼踱步而去。

  “小二，一壶清酒，一斤牛肉！”

  “好嘞客官~您且等会儿……”

  苏烟选了靠窗的位置，伏浣溪坐在苏烟对面。

  天公不作美，春雨淅沥。

  微风拂过，雨水越过窗棂，打在女孩的脸上。

  “坐过来~”

  伏浣溪按苏烟的吩咐，在苏烟身旁坐下。

  坐下后，伏浣溪发现，雨水打不到这个位置。

  由于前些日青水城的一出闹剧，致使绵安镇也动荡不安。

  酒楼的生意有些惨淡，偌大的阁楼里，只有三五个顾客赏脸。

  所以酒肉很快便端了上来，苏烟拿起酒杯，伏浣溪却抢先拿起酒壶，为其斟满。

  苏烟笑了笑，他何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不必如此，你又不是我的侍女~”

  伏浣溪没言语，她就坐在苏烟一旁，看着少年一杯又一杯畅饮。

  青涩的俊脸渐渐爬上绯红，苏烟拿起筷子，并催促女孩一同吃些。

  伏浣溪本想照做，但拿起筷子，见筷子头儿已被洗的发白，心中便犹豫不定。

  正当伏浣溪打算放下筷子的时候，苏烟的视线已经挪了过去。

  两人对视，气氛有些尴尬。

  女孩的脸爬上一抹殷红，放下筷子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苏公……”

  苏烟把伏浣溪手中的筷子拿了过来。

  “小二~”

  “来咯~客官啥事啊~”

  “给我一双新的筷子~”

  “这……”

  “嘣~”

  一枚金币落在桌上打转。

  小二会意，欣喜地收下金币，来回不过几息功夫，一双崭新的筷子送了上来。

  伏浣溪握着新筷子，心里如同装了一头大象，沉甸甸的。

  “非要给你搞一双象牙镶玉的？”

  伏浣溪一听，立马下筷，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因有些慌忙，呛到了喉咙。苏烟特意递过一杯水来，谁料伏浣溪压根儿没接，双膝一软。

  苏烟将其扶住，一头大汗。

  “停！你我约法三张~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