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 第三百九十七章：黑瓤的西瓜 （一）

  宵禁后的长安城显得空空荡荡，毫无人气。除了街道上值守的金吾卫，还有打更人，若是瞧见旁人的影子，基本上都得扔大牢里。入了夜的长安，只有拿了宵商令的坊市才有资格开夜坊。

  花柳巷子口，里面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里是座夜坊，但经营的不是商户生意。

  里面的营生也谈得上开门落户，但做的多是皮肉买卖。巷子里的每间房都有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这里地偏，不是达官贵人，世家公子谈及风月的地方，也不像羽裳天寸土寸金，做的都是清倌人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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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柳巷子里多的是民妓，或是逃脱的奴籍，或是被人自小买卖进来的可怜人，也有为了一口饭食，自愿拿皮囊换银子的姑娘。

  这里往来的也并非什么风流公子，大部分都是收了摊子的走贩，卖苦力的劳工。

  花柳巷子里花不了多少银子，不像那些风月之地动不动就是几百两雪花银，这里若是贱籍，十几个大钱就能和一个姑娘家风流一场，大多都是几钱碎银子的买卖，这鬼地方有人肯出十几两银子，都是罕见的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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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爷，俺，俺们真的要去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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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通明的花柳巷子外，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抱着盆麻辣面饼吃的满嘴是油。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酸臭味，花柳巷来来往往的，一瞧就知道这是被人从乞儿巷刚捞出来不久的臭小子。

  一碗汤见了底，乱乱糟糟的臭小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随手将汤碗放到地上，巷子口挑着货担子的走货郎会自己过来收拾碗筷。用脏兮兮的袖子蹭掉嘴角的红油，傻小子看着半蹲在巷口老树根的花甲老人。蜷缩的老人挑着一根长长的货担，两头悬挂着一麻袋土花生。

  一件云麻外袍洗的发皱，皱的像是他脸上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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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出息的玩意，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少说话多瞧着。

  咱们要是不进去，你这混小子能在长安城里扎根落户吗？七爷我为了给你换身干净的皮子，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搭进去了。我还指望你以后给我养老送终，你小子出去了千万不能乱说，要不然咱爷俩都得没命。

  行了，吃饱肚子就跟我进去吧。

  再出来你就有个人样，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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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糙的手掌磨碎了一粒老花生，干瘪的两粒花生仁被老头扔进嘴里，使劲嚼碎了倒有几分干涩的香味。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碎，老人挑起了沉重的货担子。

  一巴掌抽在少年的头上，对着他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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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瞅了，管好自己的眼睛。

  进去后少说话，别尽给老子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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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挑着货担子的老翁自然是礼部尚书家的老门房，行道上的人给个面子，喊声王家七伯。

  他身边这个瘦恹恹，又脏又臭的少年是近日从河北道老家逃荒过来的远方侄孙，狗蛋子。

  家里没有出过吃墨水的主儿，加上贱名好养活。

  少年王狗蛋还真叫狗蛋，没有个好端端的人名。被自家七爷敲了脑袋，少年王狗蛋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的跟在王老头身后，蹭进了花柳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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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红柳绿的花柳巷，仿佛脚跟子稍稍踏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胭脂香。点了红灯笼的小院门口，有姑娘家披着淡薄的裙纱衣，半依在小门旁，冲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抛露春色。

  要是院门紧闭，熄了红灯。

  估摸着是来了恩客，正在里面风流快活。

  姑娘家叽叽喳喳，像是一群欢闹的雀儿。

  淳朴的王狗蛋子平日饥一段饱一顿，哪见过这样的春色。轻嗅着巷子里弥漫的女人香，王狗蛋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比大白馒头还要白还要软的软玉温香上。一路上红润着脸色，谁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准是个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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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儿，进来耍耍啊。

  一个劲的在外面瞅能瞅出什么花来，来姐姐的院子里，姐姐让你当一把神仙儿。二十个钱做一次神仙老爷，这生意你往哪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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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出了张狗蛋和花柳巷的格格不入，有些依靠在门廊上咳着瓜子的半老徐娘，颇有趣味的对着这个嫩雏儿打趣着。花柳巷里来往的多是苦力劳工，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是怜香惜玉的货色。

  一对比下来，有些呆头呆脑的张狗蛋还真是块好肉。

  半老徐娘画着红妆，脸上的胭脂粉刮下来足够包一顿饺子。

  听着这些打趣的话儿，张狗蛋的眼神变得有些痴迷，他一个半大小伙哪里来过这种风尘地方，被姑娘家一吆喝，简直三魂七魄都要散了。脚步有些漂浮，却被身旁的王七伯猛地揪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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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小子瞎看什么瞎看，这里的女人都是吃人的老虎，再看小心烂了眼珠子。你爷爷我花了多少关系带你进来换一层皮子，你要不想混个人样，现在就找个女人钻被窝子快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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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爷，爷您别揪了。

  您说哪的话啊，狗蛋我全都听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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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揪疼了耳朵，张狗蛋上跳下串，活像只脱了毛的猴儿。

  王七伯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孙，有些无奈，叹一口气，眼神软了下来，接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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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孩子听话些，有了人皮子你就是个人了。

  到时候你七爷我在长安给你办一套小院子，找人谋个差事。等你稳定下来，再给你买个干净的小媳妇，争取年底给老头子我造个娃娃出来。我王老七混迹长安大半辈子，也算老年享了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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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一巴掌再往嘴里塞颗蜜枣，逃荒过来的王狗蛋立刻变得服服帖帖。老家遭了灾，他才一路逃亡过来，投奔自家这个在长安城混的风生水起的富亲戚。

  听说王七伯要给自己买地，买媳妇，王狗蛋激动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自己亲爷爷都没对他这么好过。

  揉着发红的耳根子，王狗蛋淳朴的笑了笑，对着王七伯开口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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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狗蛋子听七爷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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