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第88章 寿宴（4）

旁人兴许并不容易发觉他一瞬情绪，然而郑氏这个在他身侧睡了多年的枕边人还是颇为了解他的。自然也就捕捉到了玉琢闪过的微不可查的高兴。

郑氏随了玉琢目光而去，只见明华公主府的车驾将要驶到近前，几个衣饰光鲜的丫头先从车上依次跳下，然后自有跟车的小丫头另外搬来脚踏。明华这才把头探出车帘，就着丫头子的手缓慢地下了来站定。

郑氏眼尖，一眼看到明华所用的脚踏采用的木材珍稀难得。都说明华公主府不甚富裕，然而出门子会客时还是懂得经营门面的，端看一个紫檀木踏便略知一二了。

她想着这些，明华已然整备好了仪容领着姚黄几人正与几户同时抵达的人家一道与主家见礼，明华等着其他客人先行进去了，方才坠在尾巴上走上前与玉琢夫妇说话。

明华画了一个略显浮夸的柳叶妆，虽说不算难看，但确是将脸上轮廓改变许多。郑氏刚才几乎一时没得认出明华。

郑氏偷眼去看玉琢，玉琢正与明华含笑交谈，两人说上几句客套话，那边又有客人过来，他们不便说得太多，明华便转了身子跟着仆役往大门去了。

明华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过头来，恰巧与同样朝她看去的郑氏四目相对，目光撞到了一处——郑氏原本不过下意识转过去看她，不料两人心有灵犀。

郑氏礼貌微笑，明华却是尴尬地点头颔首——她本是紧张难安，想着看一眼玉琢宽心，不料被郑氏抓了个正着。

明华于是随着仆役缓步而入，踏过门槛，绕过影壁，玉府内的场景才逐一展现在了明华跟前…

……

明华自从得知自己身世以来，是从未踏足过玉氏府邸的。

从前她是年幼怕事，到长大些以后又有意避嫌，玉氏偶有举办宴饮的时候，邀请她，她是一概不登门赴会的。

玉琢知她心思，便也不大勉强于她。然而今次明华却是算第一回跨过大门的门槛看见府邸里边的景致。

仆役机灵，见明华走得慢，便也有意放缓了步子，顺了明华的目光看去，逐一为明华介绍起了玉氏府邸雕梁画栋的名称来历来。

玉氏宅邸算是循规蹈矩的门房建筑，是玉氏先人按照阴阳五行卜卦测算出吉凶，命名工巧匠花费钱财无数修建而成。真正是富而不彰，贵而不显，一草一木皆有故事底蕴。

明华走在其间，正努力平复初进自家的紧张不适。仆役小子能言善道，不觉将明华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等到一行主仆走至将近宴会场地的一处地方。小子嘻笑:“…殿下，可瞧见那边儿了，往那里头进去，便是主家的老爷夫人、各位郎君娘子的休憩院落了。”

小子三言两语，将院落图景简略描绘而来，说得生动形象，叫人宛如身临其境。明华听得入神，不由想入非非——若是她没有生在帝王家，只作一个寻常的玉氏小娘子生长在府中，也不知她的“院落”会在这门墙之内的哪一个方位了。

小子自然不知她心思，见着已将明华带到了地方，便道了句:“…殿下请从这儿入内，主家在里边设了座案，各家夫人也都且在那儿谈话饮茶呢。殿下可自去，稍后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人来引各位贵客入席的。”

明华自然道了声“好”，放了那个仆役离去了，她拾掇了裙摆领了丫头们款款走向一处门房入口处，自有玉府服侍的看见来客，趋前相迎。

玉氏宴客，来人众多，除去空庭之上露天设置了客桌碗筷，空庭四周亭台楼阁皆是分了男女用以安置宾客暂时歇息。明华跟着玉府丫头进去的恰巧是一间楼阁，楼阁之内尽是身份相近的皇家女眷、公卿贵勋。因着客人频繁往来，明华在门里露出头时，并未引起已在里面待了有些时候的各家女眷注意，只三五个无意看了一眼，便各自撇开头去还和身边的人接着攀谈去了。

楼阁地方够大，来得人也很是齐整，有人不在意明华到来，自也有好事之人见着明华到场，不免惊讶。明华公主不喜交际，众所周知。她会应邀登门，实在出乎某些人的意料。

这“某些人”之中，自然便有明华的老对头，仙瑶和福成了。

仙瑶自不必说，这等热闹她是必定要来凑一脚的。至于福成会到，简直出乎明华意料了。

福成挨了“好汉”当街一顿暴打，被崇元帝勒令在府邸中“安心养伤”，就连前几日皇室家宴也不叫她来。可谁知道玉氏宴席，她倒是不管身上有些地方还痛着，求了魏后放了她出来。她来时已经把一众女眷吓了一通，也不怪乎明华再来，引不起大家注意了。

明华不由好笑，却又不得已与她们迎面见了个礼。福成被拘在府邸里头近一个月，早就憋闷得要发了霉、忍了一肚子的火。刚才已有三两个贵女“有幸”被福成关照了，这会儿明华自个儿撞上来，她哪有不拉了仙瑶上来找晦气的理儿？

姐妹过招，驾轻就熟，明华一看福成在这儿便知准没好事。福成张嘴就是阴阳怪气的话，明华懒得搭理她和仙瑶，说不到几句就要甩身走开。福成却是不让，拽了她的手便笑:“…二姐姐何必急着走？咱们姐妹多日不见，二姐姐难道就不想与我坐下来多说几句话？”

明华瞥了暼福成紧抓了她的手，挤出来一丝强笑:“…正因为是姐妹，反倒有的是机会说话，也不急于一时了。”

因着福成身上还有伤，明华并不敢用力掰扯她，无奈只得与她在原地怼嘴周旋。明华烦不胜烦，只想摆脱了她，又怕吵闹起来面上不好看。

她们三个在这儿站着说话，旁人并未多加留意，只当是皇家公主在说私房话。却有一人环顾四周，见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

那人走得近了，方才面带得体笑容，出声岔了进来:“…打扰几位殿下了，敢问是否是我府上有招待不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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