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第71章 花朝（1）

桌上只除了玉琢和郑氏偶而说上几句，大体鸦雀无声。

碗筷相碰，仆役往来伺候，一切井然有序。

玉琢与两个儿子说毕了，又与在座的两个女儿简明扼要交代上三两句。

玉沁、玉汝亦齐声应喏，玉琢似是满意，便作了罢不再多说，一家子用毕早膳，稍作歇息，自有仆役进来禀报，称是外间已准备妥当了。

于是由一家之主领头，家人同时站起相随至大门，分了辈分乘坐车驾。玉琢和郑氏自是同乘主车，几个兄弟姐妹挤一挤将就一辆，从府邸慢驶而出，走向街道，无人骑马。

大周朝沿袭前朝，许多风俗习惯大体相同，花朝亦如是。花朝供奉花神，民众赏百花、祈姻缘、求一年农耕收成。一家老小往往结伴而出，参与盛会。更有兴致高昂者，举家出了城门到郊外踏春的也不在少数。

玉家人自杨柳坊出，绕采莲坊往西南，走向帝京西门。他们预备出城游玩。

不论城内城外，这一日出行的人家皆多，城门口人流更是拥挤，排着队列进进出出。玉家一行驶近时，因着时辰还算早，城门楼并不拥堵，车马顺利通行而过，走向城外。

马车即将过去墙道，玉琢掀了车驾帘子往南边方向某处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即便将帘子搁了下来，仍是原样坐正了若无其事。郑氏不以为意，并未将丈夫举动放在心上。

明华公主府坐落在远行坊西南一角，与西城门正好算是南北相望。阖家团圆游乐之际，玉琢思念明华，闭了眼睛假寐，不愿理会郑氏絮叨。

王长史自是一早就将明华动向传到了玉琢手上，玉琢知道明华要与她表兄一道出去，只是不知她到时具体行程。

他脑子里便浮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郎君——他许久未见阮靖良，早不知道他现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也只是隐约记得他小时也是很喜欢跟在明华身后跑动的。那时阮家尚不算势微，他亦有机会偶而入宫见到明华。

玉琢在心底轻笑——少年心事，他作为过来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玉琢自然看得出阮靖良对待女儿也是有心。

原本姑表兄妹，算是至亲，他亦把阮靖良当作女婿人选充作考量。然而明华的舅母暨阮靖良的母亲姚氏并不喜欢明华，如此阮靖良便不可算是夫婿佳选了。须知女子婚嫁，选婆母比之选丈夫更为重要。

即使做丈夫的再如何好，婆母若是不喜儿媳，想要为难，简直不需挑日子。

他想着这些，车马已经过了城门驶到城外的地界上。郑氏雀跃，掀开窗帘，窗外光亮顿时刺眼而入，引得玉琢不适地眯了眯眼。

……

正被玉琢暗自念叨的阮靖良不到寅时便睁眼醒了来，辗转着再睡不着，生生睁着一双大眼熬到了卯时方才起了身子披了衣裳。

洗漱了去了阮砚处待了片刻，又与长辈一道用了早膳，他收拾收拾，便叫人牵来一匹马，辞了父母，只当看不见姚氏不满，兴冲冲上了马出了阮府。

花朝佳节，城中热闹，姚氏原打着主意叫阮靖良与某个良家小娘子多多亲近，自然不会高兴他另有去处。

阮靖良顾不得母亲这些情绪，趁着出行的人还算不得多，飞马奔驰，穿街过巷。

他出了阮府便是城中东西主干大道，道上已有一些出城的人家。他沿着大道疾走，路经许多京中说得出名号的家族车驾。家家户户忙着阖家同乐，谁也不在意他一个孤身策马而过的少年。

阮靖良从西门转折进了远行坊，并没瞧见身后便是玉氏一家的车子。

玉氏和阮氏，曾经也算有些交情，然而随着阮敏一去，两家人便不知不觉渐行渐远，竟只余下逢年过节一些礼节往来了。

阮靖良自然不甚清楚当年旧事，他驱使马儿贴着帝京西面围墙拐入明华公主府所在的坊道，不一会便到了明华府邸的大门前。

……

明华起得不早不晚，阮靖良到时，她正好整备就绪，套齐了车马，等在了府邸门前。

见阮靖良策马而来，明华轻抿薄唇一笑:“表兄来了。”

阮靖良见她较之平日盛装，不由心喜，亦礼貌答了，下得马来。他一身藏青勾纹，制式色调皆显正经严肃，站在那儿，却因他发乎内心喜悦，周身硬板之气亦软化了些。

明华自然要问他是否弃马上车同乘，他委婉拒绝:“于礼不合。”

明华便也不勉强。

阮靖良又道:“殿下可是预备出发了？”

周围仆役站了一圈子，显是明华在等候他一人到来，阮靖良说出话来，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句无用废话，只得遮掩着:“倒是我来得迟了。”

“表兄不曾来迟，我亦不过刚好出来。既然人齐了，咱们便走吧。”明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扶了姚黄的手，踩了脚踏上车，掀了门帘便弯身而入。四个大丫头亦随之鱼贯登车。

阮靖良从善如流，便跟随车子，趋步慢行伴驾一侧。

城中热闹，店家商铺无不应和时令，张花结彩。他们一行驶到城中，游人渐多。

明华许久不曾游逛京城，一时不知去处。阮靖良倒是花费了些心思事前规划，请示明华拍板决定去到距离明华住处不甚遥远的一个集市，说是集市摆了许多花卉，争奇斗艳，很是值得一看。

于是一车一马便往集市而去。

到车子缓慢驶进集市，明华便将两旁车帘挂起，隔窗看去。

只见集市两旁确如阮靖良所说，往来商贩搬来各式各样的花草品种，虽不如御花园中花朵精致名贵，但御花园空旷，了无人气，市井之中却很有朝气。

公主车驾华贵，稍有见识的升斗小民也都知道避让一二，但也有那些许不长眼的癞蛤蟆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帝京花会盛大，自有附近郡县的大户人家携带儿女进京一览风采。景昌侯府姻亲客居韦府，这日正借了侯府车马出门瞻仰京城繁华。

行人拥挤，他们无意冲撞了明华，反而恶人先告状，搬出锦荣公主府与景昌侯府的名头企图以势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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