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第279章 十二（1）

这是一个看重家族宗法的世道。

寻常的女子出嫁，若是遭到了家族的驱逐，没了庇护，也就等同于丢失了根的浮萍。到了她离开人世的那一日，她的牌位上说不准连个姓氏都是没有的。

也难怪玉琢想要正正经经大肆操办一番了。

都怪阮靖良不小心把明华的身世说出来，之后又发生了那一堆事情，以致于外头不大太平，玉琢便也没有去提此事。

这才叫明华没个正经身份地在外头住着。

就连她原来府邸上面那块匾额也是有些不伦不类:写了什么“司农小院”的字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开门迎客的客栈！

这会儿，倒是郑氏暗暗地备下了。

郑氏心中仍然是意难平，但她也知道那些都是她和玉琢成亲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会儿阮敏都死了将近二十年，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说起来……

“事到如今，老爷还不肯告诉我，你为这个孩子起了什么名儿？”明华在姜氏一族皇族中有一个“芫”字做闺名。但随着她被驱逐出皇室，这个名字恐怕也不好用。

玉琢便说了。

玉漱。

所谓“上善若水”，玉氏这一代的孩子起名一概从“水”。“漱”字寓意也是极好，还隐隐和玉沁的“沁”字遥遥相对。

明华便过去简单地向堂上两位长辈行了恭恭敬敬的叩拜奉茶礼，又跟着玉琢去了一趟府里的宗祠。

等他两个走远了，郑氏才像是自嘲似的，与仍在那儿的长子开玩笑:“可笑我和你阿爹成婚二十载，竟是到了如今才知道那神秘莫测的采芙楼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玉汇笑了笑，不知怎么宽慰。

郑氏又叹道:“罢了，我也不是那小鸡肚肠的。就叫你姐姐住进来。眼下城里乱成一锅粥，咱们这样的世家大族虽有足够的护卫都不敢说安全无虞，远行坊那点子的破宅子能抵挡得住什么人？都不用厉害的高手出马，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嬷嬷都能拿下你大姐了。”

玉汇也是如此作想的。

不过明华倒是婉拒了这番好意。

虽说按着玉家人的意思，明华就是常住下来也无妨。但明华却说她实际已经算是出嫁女。要么住婆家，要么随丈夫一道，住在娘家总归是有些奇怪的。

玉琢也随了她的意思。

于是说定待外间的事情平息，且看看情况，仍是设法回去公主府旧址去住。

“眼下说这些可还早，现在外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还是郑氏岔了一嘴进来。

……

而他们一起坐在厅子里说说话的工夫，外头也正是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

诚如老将军书信上说的，勤王之师耗费了一些时日才急急赶到。姜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遭遇了两面夹击。

但驻扎京郊的兵力到底不是老将军临时抽调而来的乌合之众能够比得上。其训练有素，又从来不曾解甲，战斗力也是十分强大。

姜宓也是个有几分能耐的。面对急转而下的形势，也能立刻调整了阵势，从容应对。只是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城门楼子: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把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了……

而站在墙头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曲锦枝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城里的兵马数量不及城外，一边儿应付数倍的叛军，一边儿还有分出兵力去维持城内安稳:魏氏的人待在城里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姜宓不要命地叫人轮番冲杀，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企图用车轮战消耗死了城墙上的人。他们没吃没睡地咬牙坚持了这两三天，显然就要撑不住了。若是老将军再晚来一刻，说不准也是有可能城破的。

老将军一来，城里守着城墙的人就像是一下子有了希望。分明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拿刀的手都明显地有了力气……

曲锦枝派兵出城和老将军合力夹击姜宓。

姜宓见势不好，当即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撤退得果断。竟是不知从哪儿放出来一干子被绑了手脚塞了嘴巴的普通百姓当肉盾，叫他们挡着曲锦枝和老将军他们的将士，自个儿却是因此杀出一条血路来。

喊杀声喧天，连续数日不曾停歇。城里的百姓也因而在屋子里待了足足好几天。后来史书上对于此事自然也是留了一笔，《周史》记载:崇元十八年，帝陨之。太子继位，燕王宓即刻兵围京师。明华长公主献计，命人地遁而出，引勤王之师，大功也。

后来的历史将此次兵乱称之为燕王之乱。

直到二月十二，花朝节当日。持续了整整五、六日的京城之围悄然而解。姜宓兵败逃跑，领着剩余的心腹兵马朝着南边去了。

原本应当热闹的花朝节，一大清晨的起来，满大街没有一丝一毫鲜花的馨香，反倒是充斥着弥散不去的浓重铁锈血腥之气。

好一个血染春花……

皇宫之中，魏丹自从听闻赵老将军领着三十万大军有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城外，便几乎眼前一黑。忐忑不安地等了又两日，始终也没有听见任何消息再传来，更是像一把钝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折磨她。

现在的年轻一辈没曾见识过老将军的神勇，魏丹却是见识过的。她全然不期盼儿子能够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攻进来。她只期盼魏氏那几个子弟能够帮助儿子逃出生天去……

所幸，老天终于听见她的心声了。

姜宓在两面夹击之下还逃了出去的消息传进坤宁宫中。又是一夜不得好睡的魏丹在松了一口气、知道儿子去向的同时，这才后知后觉地正经叫人去查赵老将军怎么能够在京城消息全被封锁的情况下，突然就跑了来！

底下的人领了命令便去了。

而大街上，京城的百姓见着厮杀之声消停，也开始陆陆续续派出了仆人，彼此相熟交好的人家相互问候、互道平安……

明华则是自然最关心在前线血战厮杀了几天几夜的丈夫……

也不知他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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