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幻 第4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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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三娘和唐玉书，是从小订的娃娃亲，两人的父亲当年都是秀才，屡试不第，饮酒之后痛骂朝廷科举不取贤能，必有黑*幕，骂到半夜，终于骂的爽了，深有知己的感觉，便结下了娃娃亲。

  苏秀才老老实实回家做教书先生，多年下来，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和银钱，也算是个小地主。

  唐秀才性格坚毅，继续在科举的路上奋斗，最终大业未成，中道崩殂。唐家秀才娘子是个坚毅的人，认定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努力操持家庭，让唐玉书一心读书，结果没过几年，唐家娘子累垮了身体，也去了。

  唐玉书继承了父母的坚毅，继续奋斗在科举的金光大道上，可惜，过了童生之后，连秀才都没有考中。

  苏秀才看过唐玉书的功课，深感这娃比他爹还蠢，能死记硬背过了童生试，已经是唐玉书百折不挠了，想要以后在科举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只怕就算唐家祖上冒青烟，也顶多得个秀才。

  苏家秀才便劝唐玉书放弃科举，寻个谋生的活计，也好迎娶了苏三娘，好好的过普通人的日子。

  唐玉书只是温和的反对：“吾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死也要死在科举的路上了？

  苏秀才只能叹息而去，多少读书人倒在这条金光大道上，劝，是劝不住的。

  唐玉书屡败屡战，一心科举，这家业，却因为父子两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出不进，终于彻底空了，只留下一间茅草房而已。

  苏秀才眼看女儿到了成亲的年纪，反复考虑，总觉得这唐玉书不是良配。

  “你若放弃科举，老实找个活计，老夫立刻把女儿嫁了给你，再借你几两银子，赎回了典当的家什。”苏秀才看着除了只有一床一书桌的唐家，认真的道。

  唐玉书再怎么考不中秀才，凭借他老实的性格，又认识字，苏家秀才觉得厚了脸皮，找熟人求个账房之类的活计，唐玉书还是能够胜任的。

  “要是我不愿意断了圣人之道呢？”唐玉书平平静静的问道。

  “那老夫只好对不起你父亲，悔了这门亲事了。”苏秀才有些惭愧，又有些坚决，为了女儿，这臭名背就背了。

  “苏家，这是要嫌贫爱富吗？”唐玉书淡淡的道。

  这也算嫌贫爱富？苏秀才有些茫然，只觉这四个词语的解释，当真是妙不可言。

  不到三天，这苏家嫌贫爱富，要悔婚的消息，便在城中流传，虽然谈不上家喻户晓，但苏家的邻居却是人人都知道了，这看苏家的神色，就鄙夷了几分。

  苏三娘主动找了唐玉书，见过他温柔的性子，以及坚毅的品格，放下话：“妾身生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鬼，君且勿忧。”

  “我定要嫁给唐公子。”苏三娘回家见了苏秀才，斩钉截铁的道。

  “嫁了他，只怕以后要日日受苦。”苏秀才劝道。

  苏三娘笑：“女儿岂是嫌贫爱富之人？而且女儿观唐公子人品，忠厚稳重，谦和知礼，日后定当出人头地，父亲无需担忧女儿的未来。”

  苏秀才只是不肯，苏三娘拿出剪刀，架在脖子上：“若是父亲执意要嫌贫爱富，女儿宁可剪了头发，长伴青灯。”

  苏秀才长叹，悔不该让女儿看什么列女传啊，读书读一半，真是害人害己。

  到了这个地步，只好许了这门亲事了。

  苏三娘的事情传了出去，人人都夸苏三娘烈性。

  “身为女儿家，就该像苏三娘一样，嫌贫爱富，绝对做不得。”

  苏三娘成为了人人学习的典范。

  成亲后不久，陪嫁的银子花了精光，看着空了的米缸，和勤奋读书的郎君，苏三娘毫不犹豫的摘下了手镯，去了当铺。

  找嫌贫爱富的父亲要钱？苏三娘岂会让郎君被父亲羞辱。

  当苏三娘拿着典当的银子，买了柴米油盐回家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了唐玉书深情的道：“让你受委屈了。”

  这体贴又深情的话，苏三娘激动的流下了泪水。

  “相公，不要紧的，这个手镯当了，就是当了，只要你能认真读书，考中状元，光宗耀祖，我就什么都值得了。”

  那时候，苏三娘真的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温暖。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唐玉书对她温柔，深情，专情，不赌博，不打老婆，不花心看上年轻女子，嫁人如此，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看看那些嫁了有钱人，天天被老公打，被婆婆嫌弃，忍气吞声，看着老公左拥右抱的闺中同伴，苏三娘只觉老天有眼，让她嫁了个好相公。

  只是，当耳环的时候，又听了一遍，“让你受委屈了”当坠子的时候，听了第三遍，当陪嫁的新棉被的时候，听了第一百遍……

  苏三娘就再也感觉不到幸福和温暖了。

  她只有苦涩无比。

  苏三娘也曾试着劝解唐玉书，家中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不如且去寻个工作，赚些银钱买米，再专心读书不迟。

  唐玉书只是温和的看着苏三娘：“吾日夜读书，心无旁骛，犹有不及，哪能再分心其他？”

  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那神色中的“你家嫌贫爱富的老头早就说过类似的话，还以为你出淤泥而不染，没想到也是嫌贫爱富之人”，实在太过明显。

  苏三娘只能住口，从此不再提起。

  她看着再没有东西可以典当的房间，以及在月色下苦读的相公，一个疑惑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这个不嫖不赌不打老婆不花心的温柔郎君，真的是人生伴侣吗？

  这嫌贫爱富四字，真的是值得她为之殉葬吗？

  夜色中，唐玉书还在熬夜，苏三娘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唉，可苦了你了。”一个老婆婆叹息着对苏三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