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回到原来的村子里,还没进村,就看到有人在议论。
邻村的村长儿子,多么多么地优秀,多么多么地有福气,早几天娶了村里有名的貌美一枝花女知青,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那女知青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方颜。
那一刻,王清明忽然就泄了气,一口气憋在心里,忽然就散了。
虽然她最后也没回到她一直祈盼的城市,但在这里,她嫁给了优秀的男人,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她都已经有了选择,既然她都已经结了婚,他现在去质问,又有什么意义?
罢了,罢了,只要她高兴,只要她过得好,一切就都罢了。
就这样重新折返。
颓废了一个月后,他辞去了铁饭碗,毅然下海从商。
从此一路坦途。
并且遇上了现在的妻子,沈丽君。
那过往的一切,仿佛风中凋零的花朵,仿佛灿烂阳光下的雨滴,渐渐在岁月里风干。
直到,这天下午,宋清风带来的那封信。
而此时,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
直到这封信,王清明才知道,当初方颜为什么会突然没有任何理由提出分手,并闪电结婚了。
因为那时,她已经怀了那男人的孩子,而这个男人,曾在三个月前强奸了她。
被强的那天,正是她去公社取回他寄给她的信件的日子。
回来路上,被男人直接拉到了树林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被狠狠捂住嘴,拼命挣扎,脚下的落叶被踢得刨出一个坑来。
被贯穿那一刻,她满脸是泪,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嘴里满是鲜血的腥甜味道。
王清明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那无法言说的钝痛,让他几乎拿不住信纸。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那时候的无助与绝望。
如果,如果不是为了去取他的信件,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或许今天的结果将会完全不一样?
汹涌的愧疚涌上心头,王清明湿了眼睛。
两个多月后,方颜发现自己怀孕了,在那个时代,她逃不出世俗的禁锢。
她反抗过,却最终妥协。
婚后三个月,男人开始家暴,让她流产。并从此以后,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家暴。
直到宋清风带着这封信,出现在王清明眼前时,方颜终于解脱了。
她死了。
就在半个月前,被她丈夫家暴致死,她的丈夫,宋清风的父亲,也因此最终获刑入狱。
那么一个天真乐观开朗的女孩,最终结局竟会是这样。
看完这封信,王清明久久不能平复,握着信纸的手足足抖了五分钟。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了整整一个下午。
整一个下午,他就握着那封信,想起前尘旧事,心里的痛像是要割破心脏。
这痛,无关情爱。
仿佛就是一个身在远方多年的亲人,你心安理得地以为她一直过得很好,却发现,原来不过都是想象。
其实,那个人的大半辈子,都活在人间地狱,饱受折磨。
一辈子,最后惨死,不得善终。
晚饭出了书房,他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终于提出了方颜在信件中提出的最后请求。
原来,方颜弥留之际,强撑着写了这封信,道出多年尘封的秘密,只为了希望自己唯一留在这世上的女儿,能得他一丝半缕的荫蔽。
这么多年,她从未再找过他,即使知道他早已功成名就,富甲一方,而自己长期遭受那样非人折磨的情况下。
临终最后的请求,只是为了女儿。
这是她这一辈子,对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请求。
他又怎能做到置之不理呢?
当然,这些事情摆出台面来说,不好说的这么详细具体。
这也是后来王清明无奈之下,将信件给了王慕安。
王慕安一边听着王清明的回忆,一边看信得知的。
对沈丽君说的,都是精简版了,大致就是:
宋清风是我初恋的女儿,初恋现在死了,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帮忙照顾她唯一的女儿。
可这些故事,没了这些揪了心的曲曲折折,便失去了许多打动人心的东西。
这样简单的解释,听在沈丽君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谁还能没个初恋?谁还像只老乌龟一样活一百年?
遇到意外身故了,就找已经身为她人人夫的初恋,接盘照顾自己和别人的女儿?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难不成,她这个正妻,还得敲锣打鼓起立鼓掌,来欢迎这个自己丈夫初恋和别人的女儿?
真是见了鬼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最奇葩!
于是,沈丽君怒了,怒不可遏。
“王清明,你去死吧!”
掀了一桌子的饭菜,不顾佣人一帮又一帮佣人的阻拦,什么东西都没带,气冲冲地直接离家出走了。
王清明自知理亏,却提不起勇气,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劝解沈丽君。
但这件事,他又无法做出让步。
就这么在家考虑了整整一天半,他才终于找到自己儿子这里。
他了解沈丽君,除了对他,她最关心,也最依赖的,就是儿子王慕安。
到了王宅后,苦口婆心,态度端正,只是死不松口。
沈丽君再次气到爆炸,随手抄起客厅里作为摆设的古董南宋龙泉窑青瓷就砸。
大闹一通后,再次开始了冷战。
这才有了王慕安回家之后看到的一幕。
当时的王慕安,听到的当然是沈丽君的精简版。
一听完,他就觉得不对劲。
不顾正妻反对,接盘初恋情人的女儿来当成自己的女儿养。
这种渣男都做不来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他这个宠妻奴的老爹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他盯着王清明,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等待着王清明开口解释。
他相信,从小教育他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父亲,绝对不是这样的渣男。
只要完全解释清楚,母亲沈丽君也一定能够谅解。
但等来等去,王清明的眼神飘来荡去四五回,欲言又止,最后却是半个字没吐出来。
这般的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可一点都不像是王慕安印象中的父亲王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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