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候有人扰他美梦,不停地叫他:
“醒醒!醒一醒!”
他倏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和他梦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做梦。
“你……”他清醒过来,顿时冷下脸,“你来干什么!又想来捉弄我吗?”
是乔樱。
想起自已饿了这么久的肚子,全都是拜她所赐,小少年愤怒的斥责:“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半夜三更跑到男人的房间里来!你要不要脸!”
乔樱的笑容消失了,呆呆看着他,眼圈红了起来。
她小声道:“我只是想给你送点吃的,你、你这么瘦,看得我心疼。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我、我……你是我的亲弟弟呀!做姐姐的探望弟弟,就叫不要脸吗?”
说到后来,一滴晶莹的泪珠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乔之正的手背上。
温热的泪水,却像是炙热的熔液,烫到了他。
乔之正心里狠狠一痛,正想要再说什么,乔樱已经含泪跑了出去。
“……”他伸出去的手定在了半空。
好半天才慢慢收了回来,握成了拳。
假的!全是演戏!
他告诉自已,再不能上这个坏姐姐的当,可心里那种复杂的愧疚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动。
小少年慢慢躺了回去,却一下子坐了起来,猛吸一口气。
好香!
红烧肉的香味!
满鼻子都是。
桌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红烧肉!
他揉揉眼,几乎不相信自已看到的,梦里的情景变成了现实?还是自已又在做梦。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乔樱送来的。
这一刻,乔之正感觉自已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又疼又闷。
他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走到桌边,一口一口地吃肉,直到吃光了最后一块,看着空空的还泛着油光的盘子,他才觉得心里憋的那口气顺畅了。
吃吧!
这次就算她送来的肉里下了毒,他也会如她的意,全都吃光,她想笑他就笑吧,他认了。
谁叫她是他乔之正的姐姐呢。
想了那么久的红烧肉吃下去,他却完全不知道什么滋味,吃完了就躺上了床,想着这一次她不知道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会让自已浑身发痒?还是肠子疼得要断掉?
他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结果,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天光大亮。
他又错过了早饭。
但吃了满满一碗肉的他并不觉得饥饿,只是摸着肚子纳闷,怎么还没发作?
难道她这次没下药?
不可能!
她会这么好心,只是为了让他吃肉?她要是有这样的好心肠,他也不会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乔之正起床之后,又愣住。
盛着红烧肉的空碗不见了,换成了一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燕窝粥,四道小菜,两盘小笼包,一碟烧麦。
这绝不会是厨房的人送来的。
他的早饭几乎是一成不变,一碗白水加两个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厨房的人给他送来的东西和下人们没啥区别,甚至连下人们也不如,下人们的咸菜里还会有肉丝儿。
不是厨房的人,那就是……他那个坏姐姐?
乔之正盯着桌上的食物半晌,没动筷子,唤了小书童进来。
“这些是谁送来的?”
小书童瞅了他一眼,低声道:“厨房。”
“胡说!究竟是谁?说实话!”乔之正厉声。
少年板起脸来的时候颇有气势。
小书童终于说了实话:“是大小姐。”
他马上补充道:“是大小姐吩咐的,不能告诉三公子的,小的不是有意想要骗你的。”
“嗯。知道了。”
知道了答案,乔之正坐了下来,拿起一只小包子,送进嘴里,轻轻一咬,里面浓厚的汤汁溢了满口,又鲜又香,是他这几年从来没吃过的美味。
小少年满足地眯起了眼。
再抬眸,只见相伴了两年的小书童眼馋地盯着桌上的美味,不停地吞咽口水。
乔之正给了他一盘小笼包和一只烧麦,小书童高兴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而他自已却只吃了半盘小包子,喝了一碗粥,剩下的三只烧麦被他用手帕细心地包起来,放进怀里,准备带到学堂去吃。
这天下学之后,乔之正回到家,略一犹豫,就去了乔樱所在的后花园。
姐弟两人的住处离得挺远,平时两人相见生厌,故而乔之正就搬得离她远远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再次踏入乔樱的院子,小少年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他告诉自已,就算坏姐姐这次没给自已下药,但不表示她会改变。
乔之正扑了个空。
难道她离开了?
有些失望的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转身离开。
走了好,走了清净,省得她在还扰乱自已的心。
可胸口的位置闷闷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她不会是被自已骂走了吧?
就算她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但他昨天骂她的话是不是也太狠了点,怎么说她也是他亲姐,别人都骂她不要脸不知廉耻,但这话从他这个做弟弟的嘴里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她肯定是伤了心,这才离开的吧。
这么一想,乔之正心里更难受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去一次越王府,向乔樱说句对不起,迎面就看到乔樱带着紫环,笑意盈盈地走来。
乔樱又惊又喜:“阿正!”
乔之正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扭头就走,走出两步才意识到,自已这是往她的闺房走。
只听脚步声响,乔樱追过来又叫他:“阿正。”
小少年固执地不肯转身。
看到弟弟还在别扭,乔樱笑着搭住他肩膀,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已。
“你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
“无事。”
乔之正摇摇头,咽下了本来打算出口的道歉,准备离开。
“你一定有事,我知道你的性子,没事你才不会来找我,你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见我。”乔樱不笑了,语气颇为酸楚。
知道姐弟俩故事的紫环低头没吭声。
三公子这么这待见你,你心里没个数吗?还不都是您自已作的。
她劝过,可小姐不听,只相信二小姐的话,和二小姐还有表小姐一起捉弄自已的亲弟弟,自已替三公子求情,还差点被小姐赶出去,她只好闭紧嘴巴不说话。
好在小姐终于悔过,她也希望看到姐弟二人能重归于好。
乔之正心一横:“我来向你道歉,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出口伤你。”
乔樱“哦”了一声,定定看着他,没说话。
这反应有点奇怪。
小少年生硬道:“这个给你。”
他把手里攥了好久的小纸包递给乔樱,加快脚步准备离开,仿佛身后有老虎会追着他似的。
乔樱看着手里的纸包,没打开已经闻到了一股甜酥饼的香味,心头顿时一暖。
她看向少年的背影,嘴角勾起,突然叫了一声:
“阿正!”
声音很大。
乔之正脚下一个踉跄。
“谢谢,我很喜欢!”乔樱大声道:“你送的甜酥饼,是我最喜欢的味道!谢谢你一直记得。”
少年的脚步更快了,眼尖的乔樱却发现,弟弟的耳朵尖是红的。
这是……害羞了么?
呵呵,真有意思。
乔之正回到自已书房,心还在扑腾扑腾跳,脸上的热度好久才降下来。
他努力平复呼吸,告诉自已,他不是向坏姐姐妥协,只是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他给她买甜酥饼只是为了弥补他的恶言相向。
只不过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在看到书案旁边多出一件东西的时候,再次泛起波澜。
那是一双做工粗糙的鞋子,而且歪歪扭扭,只不过料子却是极好的小牛皮,就是太丑了。
鞋子旁边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姐姐手笨,这是第一次做鞋子,是比着你的旧鞋子做的,如果你觉得它太丑了,就丢了吧。”
字迹是乔樱的,倒是比以前的字好看了不少,只是这双鞋……
乔之正拿了起来,回到自已房里,塞进了枕头下面。
丑成这样,谁要穿它,怕不会给学院里的人笑死。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鞋子从枕头下面拿出来,到窗前仔细看。
鞋子里一定有古怪,坏姐姐说不定在里面藏着针尖,或是毛毛虫,等自已穿的时候就会吃到苦头。
但鞋子很干净,什么也没有,一看就是刚做出来的,针脚不整齐却很密实,看得出来缝的人很用心,只是这女红太烂了。
这样一双丑鞋子,也只有乔樱能做得出来,亏得她好意思把这玩意送给他!
厚脸皮!
乔之正把鞋子放进了樟木箱里的最底层,他才不会穿呢。
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坏姐姐也会变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摇摇头,不可能!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没过多久,厨房的人送来了饭菜。
还是香喷喷的小笼包,红豆粥,还有一盘切好的牛肉和几样青菜,让人非常有食欲,再也不是简单的白水馒头了。
他忍不住叫住厨房的人:“谁叫你们送来的?”
那人答道:“是大小姐。”
乔之正一愣。
那人左右看看,凑上前来小声道:“三公子,以后都是小人来送饭,大小姐临走前吩咐说,以后给您的饭菜都要上心,您爱吃什么菜,只管告诉小人。”
看到眼前这张讨好的笑脸,乔之正几乎以为换了个人。
他问:“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坏姐姐成了越王妃,手里有钱了,花钱也大方了,怪不得就连厨房里的人都看人下菜碟了。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大小姐是赏了小人点钱,让小人好好照顾三公子的伙食,小人不敢多贪,就是赚个辛苦钱。”
“嗯,知道了。”
乔之正也不矫情,既然坏姐姐使了银子,他干嘛要便宜眼前这人,他直接报上自已喜欢吃的东西,看那人一一记下了,忽然又想起一事:
“你刚才说,她走了?”
“是是,大小姐没用早膳就走了。”
“去哪了?”
“当然是回越王府啊,咱大小姐不是越王妃么?回娘家住几天,总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啊,大小姐乐意,越王殿下可舍不得呢。”那人呵呵笑了起来。
乔之正登时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