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山河 第160章 大鲤鱼

纪锦棠睁开眼便是那长长折折的黄泉路，今日倒是与中元节那日不同，黄泉路上熙熙攘攘的鬼魂几乎要溢出来，鬼声鬼语，好不热闹。

见自己这会在黄泉路，纪锦棠暗自骂道：“为什么不能直接到虚妄之海，真是太操蛋了。”

来去的阴差就像往常一样，看见纪锦棠就像老鼠见了猫，本能地躲闪，他们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对于这个大活人的畏惧之心，仿佛就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该如何到达虚妄之海？”纪锦棠自言自语。

他视若无睹地穿梭在黄泉路上的大鬼小鬼之间，轻车熟路得仿佛自己在逛步行街。终于他挤到了奈何桥边，瞅见了泛着猩红涟漪的忘川河，忽然间心生一计。

他随便找了个阴差，拍了拍人家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位大人，可否带我去找豹尾大人？”

那阴差被他差点吓破了胆，慌张至极。

阴差上下打量了一番纪锦棠，本能地退后几步，他看见男人的眼睛里闪着紫光，便知他不好惹，不然一个大活人也不会出现在奈何桥边，还嚷嚷着要找豹尾。直觉告诉阴差，此人来头不小，于是他战战兢兢地说：“这位大人，请跟我来。”

阴差领着纪锦棠走过奈何桥，纪锦棠留意到这桥头的望乡台上站满了鬼魂，而阴阳桌前是个陌生的小阴差在发放孟婆汤，看来地府是找到顶班的人了。

纪锦棠轻笑，觉得这孟婆汤应该要改名了。

他们穿过酆都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鬼城里头没多少鬼在外头闲逛，显得酆都城十分寂静。

阴差领着纪锦棠来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前，拱手作揖：“大人，到了。”

纪锦棠挑挑眉：“豹尾在里面？”

阴差点点头，仓皇而逃。

纪锦棠冲着阴差的背影白了一眼，心里头暗暗骂道：“老子有那么吓人吗？”

还没等纪锦棠走进去，豹尾便笑盈盈地出来迎接他：“好兄弟，你还记得我啊！”

纪锦棠马上进入状态，一把搂住豹尾，十分热情地说：“怎么能忘了豹尾大人呢，这不，今天特意来探望你，咱们凡人来一趟酆都城不容易，豹尾大人是不是得好好招待我？”

豹尾的确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根本没看穿纪锦棠的来意，拉着纪锦棠就要去喝酒，谁知纪锦棠一把将他拦下，小心翼翼地说：“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小人的确是有一事相求与豹尾大人。”

豹尾一摆手，拍着胸脯说：“只要好兄弟开口，没什么事情是本帅办不到的。”

纪锦棠欣喜万分，毫不客气地说：“我想豹尾兄带我前往虚妄之海。”

“虚妄之海？”豹尾眉头轻蹙，“你去虚妄之海做什么？那里可是幽冥鬼蜮最荒凉，最贫瘠的地方了。”

纪锦棠没打算瞒着豹尾，他把豹尾拉到一旁，环视了下四周，确定四下无鬼，才凑到豹尾的耳边，轻声说：“我怀疑魄之石在虚妄之海。”

豹尾吃了一惊，前些日子，地府的两大传闻，一是魂之石在十殿阎王手上，二是魄之石藏在夜幽海。

他听到纪锦棠这么说，心里猛地就是一沉，原来传说是错的？然而这个傻大个根本不知道，这两句谣言都是纪锦棠托人散布的。

见豹尾愣住了，纪锦棠直接点名厉害关系：“上次袭击地府的人，法力通天，我们几个联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现在魂之石下落不明，可能被人夺走了也说不定，但是魄之石我们必须抢先一步找到，不然整个地府可能都会有灾难，我想豹尾兄也不想见到地府血流成河吧？”

“你的意思是想找到魄之石，用魄之石的力量来对抗持有魂之石的人？”豹尾问。

总算开了点窍，纪锦棠笑着说：“豹尾兄聪明。”

豹尾沾沾自喜，夸下海口：“你放心吧，锦棠兄弟，别说咱们一起并肩作战过，就算没有中元节酆都城一役，就单凭你是苏之淮的好兄弟，我豹尾定当万死不辞。”

纪锦棠愣了一会，他想不到苏之淮的面子这么大，看来这家伙平日里在地府为人的确不错。

“那还等什么呢？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走吧！”纪锦棠说。

“没问题！”

豹尾带着纪锦棠穿过一片茂密的槐树林，来到忘川河边，这里僻静得很，半个鬼的声音都听不到。

纪锦棠见豹尾大喇喇地走到忘川河前，吹了吹口哨，那口哨带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传遍了整个忘川河流域。

纪锦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盯着豹尾一动不动，他想知道这位十大阴帅之一的正牌神仙究竟有什么把戏。

没过多久，忘川河中心处生出一朵晶莹的浪花，犹如一朵在火海中盛放的雪莲。浪花里一条硕大的脸色鲤鱼一跃而起，几乎是冲上了天穹。

那条鲤鱼渐渐化为人形，是个术士形象的人，只见他身穿蓝色流沙袍，仙风道骨。

那人缓缓落地，没好气地说：“你找我做什么？”

豹尾大笑，看了一眼纪锦棠，又看着眼前的术士：“来，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中元节当天助咱们地府一臂之力的纪锦棠，也是苏判官的好兄弟。”

那个术士完后，马上站直身子，十分客气地点了点头。

“而这位呢，就是咱们地府十大阴帅之一的鱼鳃，又名李须儿，是掌管整片幽冥水域和鱼鳞类生死轮回的鬼仙。”豹尾对纪锦棠说。

纪锦棠其实根本没怎么听过李须儿的名字，这位术士在十大阴帅里的存在感十分薄弱，弱得民间神话里几乎很少记载。

然而纪锦棠油嘴滑舌，肯定是不会不给人家李须儿面子，于是他拱手行礼，假惺惺地说：“久仰久仰，李须儿的大名我早就听苏之淮说过了。”

李须儿见到纪锦棠这么客气，实在是有些惊讶，他本就是十大阴帅排在末流的几位之一，很少进入地府的核心圈子，整日里在幽冥各片水域巡逻守卫，今日听到纪锦棠这么夸奖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纪大人客气了，苏判官的朋友，就是我李须儿的朋友。”

得，又一个朋友，看来苏之淮在地府的人缘的确不错，纪锦棠笑嘻嘻地说：“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我纪锦棠的荣幸。”

李须儿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豹尾实在受不了这种商业互吹的场面，轻咳一声打断他们：“李须儿，今日麻烦你一件事，带这位锦棠兄前往虚妄之海，具体原因是什么，一会儿让锦棠兄与你解释，我还当着班，走不开，我就把锦棠兄交于你了，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别说是我了，我相信苏判官定不会饶了你。”

李须儿白了他一眼：“你别忘了，咱俩是平级，你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法力低微，但是在这幽冥水域里，我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苏判官的朋友我定会照顾好，不劳你费心。”

见两人差点要吵起来，纪锦棠赶忙打圆场：“两位都是苏之淮的朋友，也都是我纪锦棠的朋友，我知道两位都为我好，后面的事情，就摆脱李兄了。”

李须儿立马调整语气，客客气气地对纪锦棠说：“锦棠兄一会只要坐稳就行，忘川河深不见底，没人见过忘川河床究竟什么样，它的尽头虚妄之海也一样，所以锦棠兄务必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

“深不见底？”纪锦棠在心里暗自问，“不对啊，若是虚妄之海同样也深不见底，那么女娲和后土联手把魄之石沉入海里，自己该怎么找？”

豹尾见交接仪式已经完成，笑着对纪锦棠说：“锦棠兄，今日小神的确是在当值，走不开，就由李须儿陪锦棠兄前往虚妄之海了，小神先行告退。”

“哎，豹尾大人不必客气，李兄若不是看在豹尾大人的份上，也不会答应带我前往虚妄之海的。”纪锦棠试图调停两人的关系，一个劲地说好话。

豹尾傲娇地白了李须儿一眼，气鼓鼓地离开了忘川河边。

李须儿没好气地说：“总是摆出这臭脸色给谁看，锦棠兄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纪锦棠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着，究竟是谁在跟他计较？

李絮儿话音刚落，便念起了咒语，忘川河开始翻滚，一条巨大的鲤鱼从河水里浮了起来，纪锦棠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鲤鱼，那体积几乎是赶上了鲸鱼。

李絮儿笑着说：“锦棠兄，请！”

纪锦棠心里慌得厉害，请什么请？

谁知李絮儿一把拉住纪锦棠的手，一个飞身带着纪锦棠一起，跨过忘川河，稳稳地落在那条金色的大鲤鱼身上。

大鲤鱼忽然开了口，吓了纪锦棠一大跳：“两位大人坐稳了，这忘川河里孤魂野鬼特别多，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甚至还有龙王，这龙王可不归咱们地府管，若是惹恼了他，就麻烦了。”

纪锦棠对龙王的印象还停留在西游记里，四海龙王被孙悟空捶得抱头鼠窜，所以这忘川河里的龙王能厉害到哪里去？想到这里，纪锦棠不自觉地笑起来。

大鲤鱼猛地一加速，就真的差点把纪锦棠摔到河里，好在李须儿一把抓住了他。

“锦棠兄坐稳了，这大鲤鱼的速度可比你想象中要快得多。”

一条鲤鱼的速度能有多快，纪锦棠根本没放在心上。

河面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缓慢，忘川河与虚妄之海几乎就是无缝衔接，河水与海水都平静地像是一块红色的玻璃。

打脸来得就是这么快，抵达虚妄之海边上的时候，纪锦棠头晕目眩，差点要吐出来。

李须儿拉他上岸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赶忙询问：“锦棠兄你不要紧吧？”

纪锦棠有好一会儿觉得五感都要丧失了，几分钟后才缓过神来，对李须儿说：“我感觉我是坐着鱼雷冲到了这里。”

奈何桥头出现了三个身影，他们汇聚在三生石旁，窃窃私语。

大慈天女对宝藏天女说：“与梵，你曾经两次试图抽取纪锦棠的魂魄，却都失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经过酆都城一战，大慈天女对纪锦棠的身世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心，她现在也几乎肯定，纪锦棠不是普通人。

宝藏天女不屑地说：“你兴致勃勃地把我和慑天使者拉到这里，就是要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那你说还是不说？”大慈天女问。

宝藏天女大笑：“慈音啊慈音，你难道真的是动了凡心？你小心万劫不复。”

“少废话，快说啊！”

一旁的慑天使者有些纳闷，他本就一头雾水地被大慈天女拖来三生石，在听到这两个女人的对话，更是不解。

其实宝藏天女对于两次抽取凡人灵魂失败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大慈天女好像是打算搞清楚，她也没打算隐瞒。

“不错，两次我都失败了，他的灵魂强于我的实力，每次我动手的时候，都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把我的法力吞没，甚至是会对我造成伤害，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宝藏天女皱了皱眉。

“一个凡人是不可能拥有这种力量的，除非他是某位大神附身，或者是某位大神的转世。”宝藏天女说。

这时候慑天使者忽然开了口：“两位，你们不必纠结了，既然今天来到了三生石旁，我相信三生石会给我们答案的。刚刚你们的对话我也听明白了，现在只需一滴那位纪锦棠的血，本使就能通过三生石，告诉你们真相。”

大慈天女早有准备，她从掌心凭空变出那颗染了纪锦棠鲜血的转念石，递给慑天使者：“慑天使者大人，劳烦您了。”

“不打紧！”

慑天使者接过那颗转念石，刚刚触碰到纪锦棠的血液，就有一股灼伤之感，这让他觉得十分疑惑。

他将干涸的血迹融化后，洒在三生石上，那一点点血迹如同浩瀚夜空里的繁星，开始发出幽紫色的光芒。

慑天使者嘴里念着咒语，双手结成法印，似乎在与三生石建立某种特别的联系。

身旁的两个女人盯着三生石上发光的血迹，都不舍得眨眼，生怕这一眨眼就漏掉了某种信息。

谁知，三生石开始剧烈晃动，一股极强的力量从石头里迸发，将在场三人彻底掀翻。慑天使者吐出一口淤血，几乎站不起来。

大慈天女赶忙把慑天使者扶起来，疑惑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慑天使者呼吸急促，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半天才挤出一句：“此人真身法力在我们几人之上，本使者法力低微，无法推出他究竟是谁。”

“那究竟会是谁？”宝藏天女陷入了沉思，因为她是几人之中唯一和纪锦棠有过正面交锋的人，忽然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

“慈音，你呆在纪锦棠身边时间比较长，你有没有留意过，他眼睛里偶尔会有紫光闪过？”宝藏天女问。

还没等大慈天女回答，慑天使者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咳嗽，一边说：“紫光？你说他眼睛里有紫光？”

宝藏天女点点头。

“紫眼鬼帝！”

大慈天女惊呆了：“你们说纪锦棠是鬼帝？”

慑天使者的声音十分虚弱，他大约是被三生石上反弹的力量伤了元神，可他还是很耐心地对大慈天女说：“三界六道里，紫眼的只有鬼帝！我的意思是他的真身是鬼帝这一级别，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五方鬼帝其中之一。”

“不过我们可以假设，他就是五方鬼帝中的一个，你们想想如今酆都地府里，究竟有那几位鬼帝是没有出现过的？”慑天使者问。

宝藏天女打哈哈：“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咱们佛门的阴曹地府早就不是幽冥统治者了，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人家地府里的家长里短？”

“我们当然不知道，既然慈音想知道纪锦棠的真实身份，你大可以前往酆都地府打探消息，我想，这个应该不是难事。”慑天使者说。

“对啊，慈音你说纪锦棠与郁垒不和，倘若他真的是一方鬼帝，咱们倒是可以利用他与酆都地府斗一斗。”宝藏天女说。

大慈天女眉头轻蹙，她只是想知道纪锦棠的真身，至于利用纪锦棠，她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她想到第一次与纪锦棠见面，这熊汉子就用自己的肉身引出被持宝童子打入体内的恶鬼，导致他被自己的鬼火折磨得够呛，而眼前的宝藏天女，表面上和持宝童子一样，一团和气，可背后还是会做出伤害同僚的事，这让大慈天女对纪锦棠更加心生爱意。

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动了凡心，千年的修行大约是要毁在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身上了。

就在这时，那颗染了纪锦棠血迹的转念石开始发出细微的轰鸣声，大慈天女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只见她闭上了眼睛，心里陡然一沉，一个念头脑子里出现：“纪锦棠在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