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元纪 第245章 幻境

萧祺和左云衣等在福昊商行外，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思忖着凌法阁的人会从哪冒出来。可等了半天，除了有人以异样的目光望向两人外，并无其他发现。

萧祺在街边一个台阶上坐下，左云衣则抱胸站在他身后，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好奇她进去干嘛吗？”

“不好奇。”萧祺仍盯着街上的行人。

“现在凌法阁这帮人的首要目标是夺回风神翼，为宁鸾报仇可不是他们的任务，也就是说你我不在他们追杀的名单之上。你就不担心那家伙在里头遇上凌法阁的人被围攻？”

“若她这么容易对付，她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柳清雪了。”萧祺皱着眉扭过头来看向左云衣：“倒是你，对别人的死活这么关心，不像你的作风。”

左云衣嘴角微动，低声喃喃道：“不识好歹。”

“我只是说，若你在意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便会有所不同。”

萧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然后问道：“你是说我看向柳清雪的眼神很有不同？”

左云衣望向萧祺，欲言又止：“你自己体会吧。”

萧祺愣住了，似乎是在消化左云衣的话。

“你可真是迟钝呐。”左云衣轻声说道，兀自在萧祺后的一级台阶上坐下。

她似是闲暇地仰头，望着天边的蔚蓝有些出神。

但很快，视野里有飞鸟划过，左云衣如梦中惊醒，猛然站起，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随着她脸色的变化，很快有一道无形的风刃划过，空中的飞鸟悄然落下，只剩下一片残破的纸鸢。

“来了。”左云衣低声道。

萧祺默默地站起身，活动着全身的关节肌肉，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

有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街对面的屋顶之上，他双手抱着胸，长长的头发垂下，遮住大半张脸。

萧祺遥遥地望着他，问道：“是他么？”

“嗯。”左云衣低低应了一声，神情却有些疑惑，似乎犹疑不决。

萧祺不多话，火焰从脚底升腾而起，推动着他弹射而出，流星一般划过一道弧线，坠向屋顶上那人。

“等等！”身后响起左云衣的声音，萧祺却已身在半空。

还不待他反应，眼前的一切忽然开始扭曲崩坏，街道、行人和屋舍逐渐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色彩，仿佛死寂的荒漠，压得人透不过气。

但原本站在屋顶上的那人并未消逝，仍仿佛踩在实地一般，稳稳停留在半空。身后左云衣也好在，只是萧祺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见一声惊呼。萧祺心一横，金毒蔷向前挺进，指向悬空那人。

那人不为所动，仿佛是被头发遮住了视线。然而就在枪尖距离那人数寸时，眼前这人忽然划过一道幻影，身后左云衣的声音忽然近至耳边。

眼前赫然便是呆滞住的左云衣！萧祺心头一紧，此时收枪为时已晚，电光火石间，他举起左拳，砸在枪杆上，硬生生将枪尖往旁边横移了几寸，刚好从左云衣脸颊旁划过。

他有些惊魂未定，刹住前冲的势头，差点与左云衣撞上。刚一站稳，便回头望去，之前那个长发男子，此时正站在左云衣之前的位置上。

“这是什么伎俩……”萧祺正问着左云衣，忽然感到自己肋下传来阵阵寒意。

他下意识地将身子后缩，可追之而来的是刺骨的痛感。他低头一看，近乎透明、由纯粹能量所构成的刀锋已没入体内，还伴随着汹涌澎湃的能量侵蚀着自己的脉络。而那眼前的左云衣，正狰狞地笑着看向自己。

萧祺的额头上滴下几滴汗珠，伸手向眼前的“左云衣”抓去，可她的轮廓逐渐模糊，如化为泡沫，转眼间便消散不见，融入到背景那片灰蒙蒙的色调里。

萧祺心头一动，回头一望，之前那个长发男子果然也不见了。他渐渐明白，从一开始，左云衣就不在此地，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在自己放松警惕时暗中动手所布下的圈套。

所以都是幻觉么？

可萧祺捂着伤口，鲜血和痛感都是实实在在的，幻觉造成的伤害竟是实际存在的，他暗骂自己大意，还未照面便被伤得不轻。

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萧祺的头顶之上，登时出现了四个偌大的光球，除了更大一些外，同前一日与秦观等人遇上时所面临的光球并无二致。

四个光球如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刹那间落下又散向四周，向萧祺撞来。萧祺对刚刚几可以假乱真的幻觉心有余悸，他紧张地握着枪，一手捂住肋下的伤口，迅速侧移几步，与飞来的光球拉开距离，然后一枪挑刺，刺穿了一个光球。

枪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松洞穿，那个光球也如暗淡下的灯火，顷刻崩散，化作点点暗沉的光点，悬浮在半空。

这颗是假的。萧祺心里迅速琢磨着，灵活的移动，如法炮制地再次刺穿了两个光球。

就在只剩一个光球的时候，萧祺严阵以待，金毒蔷上灌输强大的内力，以至于金属仿佛在震颤呼啸。他瞅准机会，一枪刺出，迎向最后一个光球。

然而这一次仍落在了空处，光球同样化作星光点点。萧祺饱含力道的一枪刺出，还未来得及收枪，却忽然瞥见之前散落各处的黯淡下去的光点忽而又闪亮起来，有如燃烧，星点光亮迅速扩散闪烁，足有拳头大小，仿佛鬼火。

下一刻，散步在萧祺周身数以百计的鬼火顿时炸裂开，而萧祺正处在着爆炸的核心内。

灰蒙蒙的空间里，掀起一阵烟尘和强劲的气浪。

静寂了片刻之后，忽然一道身影从团状的烟尘中钻出。萧祺显得十分狼狈，一身衣袍上烫出许多破洞，在地上连滚几圈，他吐出一口鲜血，仍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握枪撑住身子半蹲在地上。刚刚的爆炸远未达到预料中的威力，除了灼热感，它们造成的能量波动很是有限。饶是如此，多方位地承受爆炸，也让萧祺感到气闷难受。

他唇间仍有鲜血，让他的冷笑显得更为狰狞：“就这点本事么？”

天空中传来低沉的声音，仿若惊雷。

“确实有些能耐，倒是和霞隐门那些老东西不同，无怪秦护法他们无功而返呐。可惜以我等的手段，在这逼真的幻境，施展不出强力的法术，否则今日便要消除你这祸患。”

“这么说，今日不打算出手？”萧祺扶着枪缓缓站起，望向天空。

天空中有人咯咯笑着：“你放心，今日引你进来并不指望将你扑杀于此，只是将你困于此，便已达到目的。你安心在此待着吧，我等奈何不得你，你却也闯不出这幻境。等料理了那女子夺回风神翼，日后自有人来对付你。”

“指望随卫焯奚南下的那帮人么？据说阵仗很大，莫非贵阁真有信心，以数百人就能敌得过成纪王数万大军？”萧祺冷静地说着，有意套话。

“呵，”对方传来一声冷笑，“几百年了，还指望着用人海战术？以二位长老的能耐，根本无需与大军照面。稍施手段，便可绕开大军驻守的关卡，成纪王？不过是行进路上一块小石头，随脚踢开便是！”

这个消息让萧祺颇感意外，而他只用短暂的考虑，便觉得对方并未虚言。他原本以为是凌法阁过于自信，可此刻想来，对方信誓旦旦地来，按照卫焯奚的谨慎，若无万全之策，不会轻易犯险。

短暂的沉默后，萧祺握住枪杆，枪尖指地，缓缓前推：“那就看你，等不等得到那日了。”

他松开捂着伤口的左手，任由鲜血淋漓。他左手食指上的指环，早被鲜血染红，此刻燃点起火焰，火焰在鲜血的映照下更加妖异。

萧祺左手握拳，指环上的火焰于是蔓延到整个拳头。他轻轻呼气，然后左拳猛然锤击到金毒蔷的枪杆上。

声响宛若惊雷，震耳欲聋，甚至胜过天际下响起的低沉声音。就在指环和金毒蔷相撞的瞬间，顿时有一股肉眼可见的波动以撞击处为核心，仿佛淡金色的阵阵的水波荡漾开，顿时淡金色的波纹便布满了整个空间。

与此同时，在淡金色的波纹之下，天空下有一道身影随着波纹的扩散而与周围的天色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幅画面里的墨水被抹成一团，紧接着人形的轮廓若隐若现。萧祺二话不说，手中金毒蔷脱手而出，标枪一般直直飞向那个人影。

但枪尖并未命中目标，那个现形的人影便再次融入到背景里，长枪穿空而过。

萧祺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沮丧的神情。他似乎还因此扯动了肋下的伤口，他低下头去，脸色苍白，再次伸手捂住伤口。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有个人影在他身后悄然显现，一柄透明的刀刃凭空而生，迅速逼近萧祺。

“噗嗤”一声轻响，鲜血被刀刃染红。萧祺缓缓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敌人。他仍是一头长发，只是由于距离很近，长发翻飞，萧祺能亲眼看见他脸上错愕的神情。

萧祺默默地将破魂往前递了递，顺手一拧，男子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瞪着萧祺道：“你是故意……故意引我来……”

“这个幻境，说到底也不过是通过法术，利用天地灵气所化，在巨大的能量激荡之下，自会露出破绽。当然，这也伤不到你分毫。你一开始偷袭伤我，便能够故技重施。”

“所以……你投枪出去，就是……就是为了引我近身……呵呵……”长发男子说话已经含糊不清，缓缓瘫倒下去。

萧祺抽回匕首，肋下一直在流血，他有些缺血，脸色苍白地缓缓坐在地上，与此同时，周围的幻境缓缓消失，如灰烬般湮灭，露出原本的街道和行人，还有金毒蔷，孤单单地插在远处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