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元纪 第232章 久居之客

梁莽刚一回到毒蛇寨，便小心翼翼地展开从萧祺手中拿来的卷轴。郭鉴义看着梁莽进门，连忙迎接上来。

“大头领，可有收获？”他察言观色地问道，不禁也好奇地朝梁莽手中的卷轴探望。

梁莽不理会他，双手占着，任由他帮自己推开前路上的门，吩咐道：“去把多夫蒙给我叫来。”

郭鉴义点点头，目送梁莽走进自己的书房，自己转身离开。

梁莽再次将那个卷轴细细端详，仍是一堆晦涩难懂的字句符号，他不明觉厉，似乎隐约能看出一些高深莫测的轮廓。但他仍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他还需要其他的助力来让他确信这是一笔可行的买卖。

不一会儿，郭鉴义便领着一伙人出现在书房门口。这一伙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却并不像个“人”。

即便是算得魁梧高大的梁莽，在他面前也不过只到胸口，他出现在门口，便几乎遮蔽了门外所有的光亮。他勉强具有一个人类的轮廓，只是皮肤更加黝黑，毛发旺盛，甚至脸上也被毛发遮住大半，只露出明亮的眼睛和唇间绽放寒光的獠牙，仿佛一头林间猛兽。但他两足站立，与人类相似，只是身材比例与人类有明显的差异：他的双臂异常粗壮，肌肉发达，与人一样生有五指，自然垂下时直达到膝盖，上面还生有棕色的毛发，犹如猿猴；相比起来，他的下肢虽也有寻常人类的大腿粗细，但与上肢比起来，却显得有些单薄。

而这双腿上，还锁着一对沉重的镣铐，随着他迈步进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郭鉴义带来的人中，正全举着刀枪对着他，竟是如同押解着犯人。

梁莽露出一个微笑：“多夫蒙兄弟近些日子可好？”

被称为多夫蒙的“人”看了一眼脚下的镣铐，不与梁莽多寒暄，“梁大头领今日又想起我来，是上次打的武器耗尽，又要再打一批武器么？”他说着隆元王朝的官话，只是有着一股明显的异域口音。

“不用，武器的事情不急。”梁莽很少露出这般和善的笑意，“今日是有这个东西，想让多夫蒙兄弟帮我瞧瞧。”

他将那卷轴递给多夫蒙，多夫蒙皱着眉头扫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以为呢？”

多夫蒙眉毛拧到一块，瞅着卷轴上的内容，片刻后，方才说道：“我不太清楚，似乎是什么运气的心法。”

梁莽点点头：“记得上次我请教的事情么？”

多夫蒙思索片刻：“霞隐门？”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霞隐门的内功道功法？”

“不算是。霞隐门似乎开了窍，想要走出深山与外界建立联系。我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和霞隐门做笔生意，他们首批的货，就是这东西，据说是他们千百年来从各方收集的杂七杂八的内功道功法。所以你对霞隐门有何了解，不妨全说出来。”

“我上次就说过了，我们科拉夫特一族，从来都只是匠人，对内功道一窍不通。不过主族离这里距离遥远，霞隐门这个名字，只是我从族中古籍中偶然瞧见过，只知它与凌法阁一道，被称作隆元的‘双棘’，除此之外，再无了解。”

“你们族人，还对千里之外的宗门感兴趣么？”梁莽皱了皱眉。

多夫蒙盯着梁莽，眼中生出一丝豪迈的傲气：“科拉夫特一族，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种族之一，我们的历史底蕴，远超你的想象。”

郭鉴义不合时宜地怪笑：“最古老之一……哈，怕是自己封的吧。”

多夫蒙没有生气，扭过头来，不顾顿时严阵以待的一干士卒，淡淡地瞥了郭鉴义一眼，用他那种怪异的口音与腔调说道：“世界之大，超乎你们的认知。”

“那既然你们族人如此见多识广，依你所见，这卷功法可信么？”梁莽死死盯着多夫蒙。他早就听说过多夫蒙口中这个宏大的“世界”，只是他不感兴趣，那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他眼下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如何称霸整个峪中十六川。

“或许吧，我见过一些功法，感觉与这大同小异，这些玄奥的语言似乎也自成章法。不过既然是与霞隐门合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种古老的宗门总是自重身份，也看重声名。既然如梁大头领所说，这是霞隐门打开山门的尝试，便不会捣鬼。”

多夫蒙脸上的鬃毛动了动，继续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不懂，修习内功道的人自然不会陌生，功法再玄妙，基本逻辑是共通的。买家自然知晓其价值。”

梁莽虽未完全放心，总归对此安心了一些，点了点头。他对郭鉴义摆了摆手：“我明白了，带多夫蒙兄弟下去休息吧。”

多夫蒙显然对梁莽这种态度早已习惯，受制于人，从来都不由他作主。他晃了晃头，拖动着脚下的镣铐和铁链，缓缓向外走去。

郭鉴义带走了多夫蒙。他在毒蛇寨内有专门的住处，除了几个头领没谁能有这种待遇，当然原因之一还是因为没人敢和他住在一起。他那孔武有力的双臂抡动铁锤时的壮观，许多人都见过，似乎想要徒手捏死个人对他也是轻而易举。

多夫蒙是作为“客人”留下的，他来自隆元王朝之外，广阔而遥远的天攸邦。远超梁莽等人的见识也确实对毒蛇寨有诸多臂助，包括梁莽用来毒伤秦行虎的毒“断川”也是多夫蒙从家乡带来。

但事实上，多夫蒙和梁莽都清楚，多夫蒙与其说是客人，更像是囚犯，相比于广阔的见识，多夫蒙的工匠手艺才是梁莽最看重的，他打造出的武器，是毒蛇寨战力的保障之一。因此在当年花费巨大代价制服了多夫蒙之后，梁莽更不可能放走他。梁莽给他安排了足足十五人的“侍卫”，而他脚上的镣铐实际上并不能起到限制行动的作用，他遒劲有力的双手一拉便能轻松毁掉，镣铐的主要用途其实是为了发出声响，让他住处之外的“侍卫”们能时刻关注其动向。

郭鉴义很快回来，他看着梁莽的神情，明白多夫蒙的话给了梁莽的信心。

梁莽仍在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卷轴，像是在喃喃自语：“好东西若是不留作己用，岂不可惜么……”

“啊？”郭鉴义看了梁莽一眼，“大头领是想让寨中子弟修炼么？”

“这能够进一步加强毒蛇寨的势力，试试有何不可？假以时日，我毒蛇寨势力必能再上一个台阶。”梁莽笑了笑，眼中闪现过一丝厉色，“可惜我能想到，群狼那帮家伙自然也能想到。他们近水楼台，必定能捞到不少好处。时间拖得久了，他们实力超过我们也说不定。”

“那大头领打算如何？”

“速战速决吧。”梁莽招呼道，“老二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平峪关已然被攻破，平州大军正在关内休整。不过于我们可能并无多少影响，平峪关的关税对平州同样是笔不菲的收入。有二哥在那边周旋，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日后平州大军或许要借道此地向北边禹城而去。”郭鉴义答道。

“那好。你代表毒蛇寨，亲自再去虎头寨找那姓萧的，讲讲价，实在讲不下了也无妨，告诉他，霞隐门这次出的货，不论多少，我都要收。”

郭鉴义愣了愣，犹豫道：“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梁莽狠狠瞪他一眼：“难道还观望不前么？等群狼寨的人和霞隐门合作牢固了，等群狼寨把霞隐门带来的好处消化掉，咱们还有什么立足之地？眼下他们双方都立足未稳，这个机会对咱们多难得？速去办！”

郭鉴义连连应着，退了出去。

梁莽终于将手中的卷轴合上。他轻轻抚摸着其表面粗糙的纸皮，冷笑着喃喃自语：“峪中的王，只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