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元纪 第227章 群狼寨头

杨秋鸣看萧祺等人似乎仍在犹豫，又咧嘴笑道：“这种谈判的勾心斗角我一向不喜欢，我也不愿与诸位绕圈子。虎头寨地处偏远，那些原本的帮众也都难堪大用。即便在猛虎寨闹得天翻地覆，霞隐门对于所有人都还只是个陌生的名字，何况开通商路的事情，能这么快传遍峪中十六川，想必也是诸位自己在推波助澜吧？”

萧祺坦然点头：“不错。”

杨秋鸣笑着继续道：“说明诸位也清楚，要在这里立足，是要寻求臂助的。相信我，毒蛇给你们开的条件必定差得多，而猛虎寨，应该恨不得杀了你们。这种情况之下，我们是诸位最好的选择。”

萧祺看着杨秋鸣那张黝黑的脸。不知为何，他看着杨秋鸣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尽管他十分确信此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何况他说得很直白清楚，俨然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这让萧祺下意识倾向于想要相信他。

“既然要合作，那我们提的要求，你能做主吗？”萧祺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

“这一点我们大头领早有交代，我怕是不能完全做主，所以我邀请诸位中的几位前往我们主寨，与我们大头领详谈。”杨秋鸣说道。

“鸿门宴。”这个念头几乎同时出现在所有人心头，只有在关百河旁若无人地冷冷说了出来。

“假装示好，然后擒下同伴作为牵制，重新商定条件。这种手段可谓幼稚。”

杨秋鸣不怒不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关百河，笑问：“这位是？”

“霞隐门，大师尊。”萧祺刻意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个足够震撼的名头，同时注视着杨秋鸣的反应。

杨秋鸣只是笑笑，恭敬地向关百河拱了拱手道：“老先生误会了。我们即便擒下几人，于我们的目的毫无裨益，甚至还可能与贵门交恶。看在贵门与诸位关系紧密的份上，我们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何况，要擒下诸位，并不需刻意将诸位引至主寨。”他仍笑着，眼中却闪动着自信的光亮。

关百河冷笑一声，周身内力如涟漪般荡漾开，带着磅礴的气场，将靠得近的几个翼族少年都掀得站不稳。杨秋鸣的脸色登时变了。

“小子功课做的还不够啊。”关百河轻蔑地冷笑，“那便尽管来试试。看我霞隐门走商用不用得上你们这帮杂种？”

杨秋鸣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关百河，手已不自觉地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他打听清楚霞隐门是个古老的宗门，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他一直客客气气，就是顾忌到此。但虎头寨的情况他也一早查探过，区区数十人，即便有几个代表霞隐门的谈判者逗留于此，在群狼寨数万人面前，能有什么威胁？可眼前这么一个老人，竟让见过不少风雨的他生出惊惧的感觉。对方一直安静地聆听，让他有些放松过头了，他原本想以实力威慑对方，不料不小心触到了对方的霉头。

他登时想到了天神降临猛虎寨的传闻。难道就是此人？他脑袋飞速转动着。

若真如此，今日怕难以善了。杨秋鸣面对迎面而来的威压，已浑身冷汗，右手紧紧按住刀柄。

“我跟你去。”萧祺忽然开口道，周身可怕的压力刹那间烟消云散。

杨秋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关百河说道：“你一人么？要不让翼族小子陪你一道？”

张晟望向萧祺，目光恳切，顾婉伊也说道：“让晟哥哥一起去吧，你们二人也算有个照应。”

萧祺却摇头：“不用，我一人去就是。张大哥留下，这边还需要你来坐阵。”

他目光投向杨秋鸣，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光亮：“放心，见识过师伯神通，他们不敢造次。”他特意将师伯二字说得很重。

杨秋鸣陡然明白，他们并非想动手，而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一如自己想要以实力威慑对方。

他讪讪地笑了笑，神情恢复如常，全然放下了刚刚的窘迫，侧身向萧祺微笑道：“请。”

萧祺迈步前去，杨秋鸣跟在他身后，很快消失在丛林之中。

果然如杨秋鸣所说，走出半余里地，有二十余个彪形大汉侧立马旁，严阵以待。

见杨秋鸣出现，二十多人齐刷刷地站直，等待调遣。只是他们似乎对萧祺的出现并不意外，没有一个人问一句。杨秋鸣微微点头，挥了挥手，有一人牵着一匹马走近，将缰绳递给萧祺。

原来他们早就多备了一匹马。杨秋鸣扭头对萧祺微笑着说道：“请。”

好歹不是囚车。萧祺心中这么想着，翻身上马。

群狼寨位于峪中十六川的西北部，距离上不过骑马半天的路程。一路上萧祺与杨秋鸣默然无语。萧祺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说服对方那所谓的大头领。

若是依从他们的意思，与霞隐门走商，利润三七分成，萧祺相信对方是诚心做生意的，相比于现正更新换代的猛虎寨，群狼或许也是不错的出路。然而他们手中实际上并没有这份筹码，萧祺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说服群狼寨，在这个既定的情况之下，仍与自己一方合作。

这个谈判注定艰难，萧祺一路上心不在焉，满脑袋都是到时候的说辞，当一行人抵达目的地时，杨秋鸣催他下马时，他才反应过来。

不像猛虎寨那般楼舍林立，这里营地的建筑有些特别，像是房屋和帐篷的结合体，四根柱子撑起由茅草或木料组成的屋顶，底下却无墙面，而是大大的帆布从屋顶下延展开，又于四角固定，将屋顶下的空间罩住，俨然行军打仗时搭起的营帐，只不过更加牢固，也更能抵御雨水。

杨秋鸣带着萧祺在一排排这样的营帐中穿行，很快抵达深处。萧祺原本以为大头领的所在总得是独特而威风的，像秦行虎的所在，精致而结实的木质房屋，还有两层，像是清州有钱人喜欢在郊外休养时修建的墅所。

而萧祺眼前，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顶帐篷，放在这一排排的同样类型的营帐之中，除了从屋顶上垂下的大大的狼头旗，全然瞧不出差别。

杨秋鸣掀开门帘，示意萧祺进去。

萧祺缓缓走进去。一张长长的木桌，一张凳子，一个蒲团，还有一个香炉。萧祺知道这东西与享受毫无相关，里面烧的也并非香料，而是某种特殊的药草，发出的味道虽不算恶臭，却也绝对不会有人以此来当作熏香。这是用来驱除蚊虫的，峪中十六川潮湿，周边多是山林蛇虫，现在又适逢春夏之交，因而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还有一扇简易至极的屏风隔断，后面萧祺看不见，大抵是用来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桌上面堆满了杂乱的文书，而此时，杂乱的文书之后，露出一颗更显乱糟糟的脑袋。

茂密杂乱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嘴唇和下巴，头发也是乱蓬蓬的，直垂到额前。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脑袋上，脸几乎被须发遮住了大半。然而他脸上露出不多的部位里，眼睛却炯炯有神，光芒逼人。

跟着萧祺进门的杨秋鸣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大头领，杨平。顺便介绍一下，也是我老爹。”

杨秋鸣转向杨平，简短说道：“这是虎头寨那边派来的代表。”而后他压低了声音，“有霞隐门的背景。”

“哦哦。”杨平站起身，向萧祺拱了拱手，似乎是在模仿江湖侠士，只是全然不像。萧祺注意到他看见自己之后，和杨秋鸣一样，神情都有些古怪，甚至比起杨秋鸣更胜几分，一双眼睛盯着萧祺看，看得他有些发毛。

“杨统领。”萧祺也只得拱手回应。

“小兄弟年少有为啊。”杨平干笑着，萧祺能看见一丛棕色的胡子之中露出白白的牙齿，“怎么称呼？”

“我叫萧祺。”

“姓萧？”杨平原本就像是假笑的笑容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的是一种十分慎重的神情，仿佛捧着什么贵重的东西，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给毁掉。

“小兄弟，与成纪王有什么关系么？”

萧祺皱了皱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偏远落魄的山里，一群以抢劫、收取路费为生的盗匪，竟会与成纪王有所关联。

“那是我父亲。”他犹疑了片刻，答道。

“哈哈！”杨平发出一声怪笑，萧祺还没来得及为他这貌似阴阳怪气的语气不快，就看见杨平眼睛竟有些湿润，闪闪发光，在那张被须发遮住大半的的脸上显得尤为明显。

“哥哥我……我终于遇上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甚至带有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