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元纪 第142章 践行之人

“什么东西？”萧亦澜话音刚落，青色的身影突然闪现在树梢。正是那个将萧亦澜带来这里的女子，仍是一副漠然的模样。

萧亦澜隐隐猜到了什么，指着那女子问：“就是她？”

“淮青只是其中一人。相比于她，我更需要你。”

“哦？”萧亦澜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淮青终究只是人类，万年以来，远离了四灵灵气熏陶的人类的体魄远不如前，为免她难以控制体内的能量，她体内的灵气本源并不完全。但你不同，你身上有树灵一族的印记。”

萧亦澜噌地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那么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威力强劲的法术，是要交与我了？”他本也不怎么觊觎这东西，但法术他虽没见过，想必也酷炫拉风得很，天降馅饼的事情，自然也免不得高兴。

“选择是一回事，人心却是另外一回事。多少人在获得强大力量之后，迷失本心，贪得无厌，万年以前，树灵一族有惨痛的教训。因此我将交与你的力量，同样意味着失去。”

“什么意思？”

“接受这股力量，你将脱胎换骨焕然新生，重生后的你，与那个名叫萧亦澜的少年，再无关系。污浊尽除，唯心大道，才是践行之人。”

萧亦澜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冷笑道：“呵呵，所谓除尽污浊的新生，就是被你抹去一切，成为你的傀儡么？”他看着淮青喝道：“就像她一样？”

“这股强大的力量，不容许有任何私欲的介入和污染。践行之人一生被责任套牢，弃**，弃私欲，也会因为本源的联系，受我差遣。如此，或许如你所说是傀儡，我并不在意。这股力量与其由人心左右，不如由我来操控。很可惜，我信不过在**前人心的份量。”

萧亦澜继续冷笑：“呵呵，说得像你自己毫无**，口口声声说什么浩劫，什么为了天下生灵，不知实际上究竟什么企图？”

“世间万种，无谓于如何说，只关乎如何做。”

萧亦澜陡然转身，摆了摆手，语带讥讽地说：“真是谢谢你这么高看我。可惜我就是一个俗人，无意践行什么大道。这辈子我还没过够，没心思去当个清心寡欲为虚无的目标而奔走的苦行僧。”

他迈步就走，毫不犹豫。

只是他兜兜转转一圈，在极南之地摸索了几日，最终还是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这棵古树前。古树每日会在正午时现身，询问萧亦澜是否愿成为什么“践行之人”。

萧亦澜一次比一次回绝得果断。到今日，已经是第十七次了。被拒绝之后，古树又悄无声息地沉寂下去，复又成为一棵高不见底的巨树。萧亦澜啃着树果，忧心着孟琳一行人，烦闷的心情无以复加。

忽然淮青的身影显现在视野之中。紧接着他看见了孟琳和黎铮，还有后头仿佛失魂落魄的段心南，唯独不见了罗郁。

“什么情况？”萧亦澜满脸欣喜，不禁有些好奇地看向淮青。

“他们应该是你的同伴，在极南之地外徘徊，我便将他们领来见你。”淮青的声音依旧空灵没有任何情感。她看着那棵古树接着说道：“古树神说，该尽量满足于你。”

萧亦澜大喜过望，径直向后面的孟琳和黎铮跑去。

看见萧亦澜的孟琳也很是诧异，随后露出欣喜的笑意，看着靠近的萧亦澜，眼中如有星辰万点。憋闷了好久的萧亦澜性情所至，甚至直接抱住了孟琳，将她轻盈的身体像抛举孩童那般抱了起来。

孟琳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在白皙的皮肤上如图鲜红的花瓣。她羞赧地低声道：“快放我下来！”萧亦澜笑嘻嘻地将她放下，满肚子的话恨不得一股脑地吐出来。

“诶，木头也在他们之中吗？”黎铮也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目光从那棵参天古树扫到周围成群结队的树灵，它们也对这新来的访客感到好奇，探出脑袋转动着大大的眼睛，向这边探望，显得可爱而憨厚。

萧亦澜脸上原本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却突然暗淡了些许。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木头死了。”

“什么？”孟琳和黎铮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问，唯独段心南依旧心不在焉，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树梢间的淮青。

“当日在白莽犀群蹄下，它为了保护我，以自己的身体做屏障，被撞入那条河里，顺着水流漂流到了这附近。然后那个家伙，将我领了进来。”萧亦澜脸上的欣喜神情消失了大半，脸色沉重地指了指淮青。

“保护你而死？”黎铮嘴角抽了抽动，面无表情。自己和萧亦澜守护了一路要送它回家的木头，最终却是为保护萧亦澜而死，于黎铮来说真是极大的讽刺。他转过身，不去看萧亦澜，低声说道：“罗大哥也死了。也是为了你。”

萧亦澜愣住了，有些失神地看着黎铮的背影，阴郁的脸上现出悲伤的神情。他喃喃道：“真的么……居然罗大哥也……”

孟琳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萧亦澜，柔声说得：“这也怪不得你……”她说着，却明显注意到背过身去的黎铮肩膀耸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冷笑。

“你在这里的应该有些日子了，为何没想过出去找我们呢？”孟琳急忙岔开话题。

萧亦澜回过神来，将那古树所谓“践行之人”的事情简要讲述了一番。涉及的四灵和法术本源都超乎寻常人类的认知，也难怪黎铮和孟琳与当时的萧亦澜一样，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却又情不自禁地催着萧亦澜继续讲下去。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黎铮脸上除了诧异和匪夷所思，还有些其他的神情。

只是随着萧亦澜的讲述，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心南，突然间拔剑出鞘，一跃而起，剑芒所指，却是那棵古树！

……

来极南之地有些日子了，萧亦澜却从未见识过这古木的能耐，而刚刚段心南的剑芒距离那张老脸还有很远的距离，那棵粗壮的树干上突然冒出青光，浓郁的颜色仿佛实质，段心南不得寸进，陷入泥潭一般，动弹不得。而后也不见古木上的老脸有什么变化，树干上伸出了数十条藤蔓，将段心南裹得严严实实，将身在半空中的他拉扯回到了地上才又放开，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段心南落在地面，缓缓地归剑入鞘，然后他深深看了淮青一眼，像是一个老朽垂死的老人，蹒跚地转身，远行而去。

萧亦澜右手撑着下巴，打量着那棵参天古木，又扭头看了看段心南越来越远的背影，问道：“你和段前辈又有什么恩怨？”他心说怎么招惹到了这个老家伙，但转念一想，世上怕是没有比眼前这所谓古树神年岁更久的了，论“老家伙”，段心南在他面前实在是排不上号。

要知道以段心南的身手，在整个隆元王朝可是能横着走的存在。虽无明确的排名，但在段心南悄然隐退失去音讯之前，他与封剑北是公认的隆元最强。至少在外功道的范畴内，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在这万年古木面前，连一招都施展不出来。萧亦澜不禁咋舌。

段心南阴沉着脸，转身就走。淮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古木，古木上那张脸竟如同在叹息，微微垂下眼睑。淮青然后像得到什么指示一般，化作一道青光，随着段心南而去。

萧亦澜见古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又转向去问孟琳和黎铮。孟琳在他身边坐下，黎铮却向一旁走了走，在隔两人有些距离的另一棵树根上坐下，像是刻意避开两人。

萧亦澜虽疑惑，也没细想，只听孟琳轻声答道：“段前辈似乎与那个女子认识。”

“还有这段关系？看样子那女人冷冰冰的，倒是和段前辈如出一辙啊。”萧亦澜笑道。

“淮青并非本就如此。”古木的声音突然响起。萧亦澜和孟琳抬头看他，那张老脸之上又已经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远方青色的身影。

萧亦澜饶有兴致：“那你倒说说？”一副年幼时听老一辈的人讲故事的模样。

不过古木却不是慈祥又话多的老者。他无意多说，只是淡然说道：“她成为践行之人，自也牺牲了许多。”

萧亦澜闻言皱起了眉头，问道：“那就是说，正是因为做了你那什么践行之人的傀儡，她才变得这般模样？若我接受了你的要求，也会如此？”

组成古木的五官的树皮微微挪动，仿佛一张老朽的脸在沉吟着。半晌后，古朴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是。”

萧亦澜冷笑着，拉着孟琳向远处走去。古木没有阻止，只是用空洞的眼眶，望着萧亦澜离去的方向。

“哎！”黎铮却没有跟着萧亦澜两人离去，他面无表情，脸上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仰着头问古木：“什么是践行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