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玉连环 西风凋碧树

赵觅湘回宫的事情除了如今被尊为保庆皇太后的杨氏和亲信得力的宫人外，再无他人知道，杨氏见到她心疼极了，每次抱着她便落下泪来，狠狠地哭一场。

赵觅湘便如提线木偶一般，只能无所适从地被她抱着，她已经作别这宫城许多年，如今再次回来，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早已习惯身边清清静静，无人打扰，这宫中却并不安稳，赵觅湘自己将头发绞得长短不一，只能绾一个小髻，她本还年轻，可是却不爱说笑，也不爱游玩，每日只是在屋内作画或是诵读道经，宫人们不敢随意与她玩闹，只恭恭敬敬地守着她。

杨太后心疼得厉害，可是又劝不了她，只好随她去了，只是让她每日一定要来自己这里稍坐片刻。加之官家马上又要册立新的皇后，都需要杨太后操持，她也无暇顾及赵觅湘。

赵觅湘如今无公主封号，便无法出席大婚，乐得清闲，每日只是翻看经史子集。

赵祯大婚那日正好下了一场小雪，赵觅湘便让宫人们各自去玩或者休息，只自己在宫内小走几步。

想必坤宁殿正是春意融融的时候，曹丹姝是个好女子，一定与赵祯琴瑟和鸣，这倒显得宫中其余地方更加凄清。

赵觅湘强迫自己不去想种种往事，却忽然听到雪地中隐隐有哭声，她走近一看，是个小女孩低声啜泣，还用鞋子狠狠抽打着一只死掉的耗子。

赵觅湘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它把我的兔子咬死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求贾教习让我养的……都怪这个坏东西！”

赵觅湘垂下眼睑，道：“就算再怎么打它，兔子也不会活了。”

“我不管，我要为兔子报仇！”

赵觅湘闻言心中一动，看她年纪和元生相仿，雪夜下穿得单薄，对她招招手，道：“你到我身边来。”

女孩犹豫片刻，这才走到她身边，赵觅湘掀开斗篷，将她搂进怀里，道：“这么冷的天，你小心病了，到时候教习更要责骂你了。”

女孩原本还有些不自在，可她怀里确实十分暖和，便嘟囔道：“你不也是宫人吗？穿得这么好，肯定比我厉害很多，怎么还这么瘦。”

赵觅湘只当没有听到，一边带她去自己的住处，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妼晗。你呢？”

“我？”她本要脱口而出的张又咽了下去，赵觅湘转口道：“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就是了。”

赵觅湘带着张妼晗回了住处，张妼晗见她态度温柔可亲，便大咧咧地问道：“姐姐，你在哪里当值？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你喜欢吗？”

张妼晗用力地点点头：“喜欢！”

赵觅湘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道：“那你以后在我身边当值，我让你养小兔子，好不好？”

“真的？”张妼晗眼前一亮，随后又有些犹豫，道：“可是贾教习说不定会生气……”

赵觅湘笑了笑，道：“我大概比贾教习厉害一些，不会怕她生气的。”她将桌上的点心茶水递给她，道：“吃吧。”

“可是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觅湘垂下眼，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你很像一个人。”

张妼晗好奇地问道：“像谁？”

赵觅湘摇摇头，道：“不说了。”

她并不食言，第二日便带着张妼晗去见了杨太后，说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就是自己的宫人了。

杨太后见她总算不像个木偶似的，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在意张妼晗是哪里来的，问清贾教习的事情后便让人去知会一声了。

张妼晗倒是看呆了，她原本以为赵觅湘是什么妃嫔娘娘身边的宫人，可是她竟然能见到太后，太后娘娘还将她当做女儿一样招呼，还说明年要为她庆贺生辰……

回去的路上，张妼晗问道：“姐姐，你是官家的妃子吗？”

“怎么这么问？”

“太后那么喜欢你，还有好多人围着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是她们太吵了，叽叽喳喳的。”

赵觅湘不由莞尔，道：“我不是宫人，也不是妃嫔，不过是一个闲人。”

“哦……”张妼晗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那姐姐的伤口也是他们害的吗？”

赵觅湘微微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她所说的是自己脖颈上的伤疤，摇摇头道：“这是我自己划的。”

张妼晗知道这后面恐怕有什么伤心事，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郑重其事地对她承诺道：“姐姐，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把他当耗子一样打。”

赵觅湘被她的话逗笑，道：“好。”

赵觅湘牵着她一同去天章阁取书看，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赵祯，便开口道：“官家。”

赵祯身后的镣子见状行礼道：“公主。”

赵觅湘摇摇头。

赵祯无奈道：“都让你改口改了许久，怎么还这样叫我？”他见赵觅湘不说话，只好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赵觅湘的唇边总算带了点笑意，问道：“官家新婚燕尔，怎么不好好陪着皇后娘娘？还有心思来天章阁看书。”

说起这个，赵祯更有些懊恼，道：“圆子，你怎么不和我说皇后就是曹娘子，我……”他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不好，昨晚冷落了她一夜，未去福宁殿。”

赵觅湘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多了几分讥诮，她轻声问道：“官家为什么不去？”

“我……”赵祯自知没有道理，只好道：“是我不好，今日去找她道歉，她也和你一样脸色。”

“官家是觉得丹姝是百官择选出的皇后，而非自己所喜欢的，所以才不愿意去见她。”

她三言两语便将赵祯的心思点的一清二楚，随后道：“既然如此，官家也不要撺掇太后娘娘为我费心了，我近来看了许多经书，觉得道法有所领悟，对于尘世没有什么想法，更不必说别人为我强行安排一门婚事了。”

赵祯被她不咸不淡的话语扎了几句，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总归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走，一会儿还要听经筵。”

赵觅湘送走了赵祯，见一旁的张妼晗仰着小脸，目瞪口呆：“姐姐，原来你是公主，是官家的姊妹。”

“我未有封号，算什么公主，无论如何，你以后还是要叫我姐姐。”赵觅湘不愿再谈，问道：“妼晗，你得和我学识字和读书了。”

张妼晗垮着脸道：“真要学吗？我不喜欢毛笔，写起来软绵绵的……”

赵觅湘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我有两个外甥，比你年纪小的那个读书识字的功夫比你跳舞的功夫都厉害，你可不能输了。”

“拿我的弱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姐姐不公……”张妼晗嘟囔了几句，便乖乖跟着她识起了字。

张妼晗小脾气甚多，赵觅湘教起来总有些力不从心，不由想到那人将梁家兄弟两个都教的很好，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想到这里，又急忙将他赶出脑海，暗自责备自己如此不争气。

张妼晗忽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是不是我太笨了，你怎么生气了……”

赵觅湘回过神，急忙道：“怎么会，我是走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