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人的救赎 第六十章 高墙内的纷争（19）

桂生关上了门，并且把门栓上了。

屋内顿时又暗了许多，跟没安路灯的夜路差不多，仅能模糊地看到家具的轮廓。

桂生警惕地看向柱旁和屏风后，担心那边藏着刀斧手，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刀斧手就会跳出将他砍为数段。

“陛下，这儿太黑了，我能把灯打开吗？”桂生问道。

“不能。”皇帝说道，“开了灯，我就会看到自己的断腿，我不想看。”

桂生一听，这话里带着股怪味，不太像正常人会说出来的。不过，也有可能是皇帝故意这么说，是要为了引桂生上钩。

桂生明白，倘若皇帝想让他死，那他即使逃出这间寝宫，也难逃一死。他索性就当皇帝仍是疯的，暂且服从指令，等遇到危险时再随机应变。

他摸索着来到了屏风处，往两边瞄了眼，见屏风后面没有埋伏的士兵，这才走过屏风，来到了皇帝身前。

皇帝端正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椅上，两只胳膊平放在木椅的扶手上，一双有神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正盯视着桂生。在木椅的斜后方，一个略显佝偻的女性侍立于此，大概就是皇后了。

“见了我为何不下跪？”皇帝用充满威严的声音问道。

桂生说：“陛下，您曾特批过，说除了比较重要的公众场合，我不必向您行跪拜礼。”

“哦？还有这等事？”皇帝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我刚才在说什么？”

桂生心中暗笑，皇帝的脑子果然不好使了，说不定等会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但表面上，桂生毕竟与皇帝有君臣之别，基本的礼仪还是要讲的。

桂生说：“陛下刚才在跟我讨论跪拜礼的事，您之前亲口跟我说过不用行跪拜礼的事，您都忘了吗？”

“朕刚才在跟你讨论？”皇帝问道，“你是哪位？”

桂生不知道皇帝的脑回路搭到哪去了，居然连早就废弃的古式自称都掏了出来。不过来都来了，桂生打算再陪这个疯疯傻傻的皇帝聊上一会儿，就告退了。

“我是掌印太监桂生，以前是服侍您的小公公，跟着您有五年之久了。”

“喔，掌印太监。”皇帝点点头，“把你掌的印拿来给朕瞧瞧。”

桂生笑道：“陛下，那种贵重之物我怎么会随身携带？您看起来很累了，还是在床上多歇息歇息，好好养伤吧。”

“我不累！”皇帝叫道，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威严气势，“皇后，把朕让你收着的宝贝拿出来，朕要给桂生长长见识。”

皇后先前一直拢着宽大的袍袖，现在她将揣着的双手从袍袖中探出，手中捏着一方绿莹莹的物什。

昏暗中，桂生看不真切，但想来那便是玉玺了。

皇帝接过玉玺，放在眼前观摩，不出声地细细看着。

“陛下，您是不是看不清楚？”桂生问道，“要不我帮您开个灯吧，这样摸黑看费眼。”

皇帝不答，专心端详起了玉玺刻着字的底面，忽的趁玉玺不注意舔了一下那刻字的底面。见玉玺没动静，他又深深地舔了一口玉玺底面，舌苔擦过凹凸不平的字纹，品尝了一番油墨的滋味。

“哼哼，权力的味道真是美妙啊。”皇帝赞叹道。

桂生努力憋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陛下，您那只玉玺上的油墨是比别的印章上的更好吃吗？”

“不知道，我没尝过别的。”皇帝把手里的玉玺朝桂生递去，“你来试试。你尝过大太监的印章，再尝尝这只玉玺，就能尝出来哪个更美味了。”

“不不不。”桂生连忙摆手苦笑，退后了一步，“我不敢僭越，陛下的玉玺还是留着自己品尝吧，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做，就先告退了。”

“不许走！”皇帝伸手去抓桂生，却忘了自己的腿是断的，整个人狼狈地摔下了木椅，玉玺也滚出了几米远，摔坏了一个边角。

一旁的皇后见皇帝跌了跤，忙过来搀扶。但皇帝不领情，一把拨开了皇后的手，叫道：“快去把朕的玉玺捡回来。”

皇后跑到不远处捡起了玉玺，回来交给了皇帝。

玉玺一到皇帝手里，皇帝就感觉出了异常。他一细摸，发现玉玺竟然摔坏了一角，立刻勃然大怒，指着桂生喊道：“我叫你接着玉玺你不接，现在玉玺摔坏了，全都要怪你。你这个逆贼，我要亲手杀了你。”

桂生一看皇帝开始发疯了，赶忙拔腿就往寝宫的门外跑。

没想到，他刚跑出几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脚腕。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去，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摔倒时，桂生没来得及用手撑住地面作缓冲，导致胸脯直接与地面相撞了。桂生感觉胸口发闷，踹不上气来，全身发麻，也使不上力气。

这么一耽搁，桂生就失去了逃走的机会，被皇帝骑在背上勒住了脖子。

隔着宽松的华袍，桂生能感受到皇帝勒住他脖子的右臂异常粗壮，宛如老树盘结的树根，轻易地将他的挣扎压了下去。

皇帝的右臂勒着桂生的脖子，左手则是捏着玉玺顶到了桂生的嘴边，不停地重复道：“快点吃啊，快点吃啊。”

桂生的下巴被皇帝粗壮的右臂卡住，连嘴巴都张不开，更别说是伸出舌头去舔玉玺了。

再这样下去会被活活勒死的，桂生张不开嘴没法说话，就只有发出痛苦的哼哼声，还一个劲儿地翻着白眼，表达出自己被不行了的信息。

这一套似乎是奏效了，皇帝放松了些许右臂上的力量。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桂生猛地扭动身子，抽出了之前不小心塞到身底的右手。这只右手迅速地扬起，向着上方的皇帝挠了过去。

桂生的手上是做了美甲，可以想见指甲留的长度不算短。

这一挠正好抓到了皇帝的老脸上，在那松弛的皮肉上狠狠挠了一把，撕裂开了五道血淋淋的伤口。

皇帝没料到一个看起来马上要断气的人居然爆发出了这么强的气力，他受击吃痛，胳膊上的力气不禁又松了不少。

趁着这个机会，桂生把脑袋一缩身子一扭，靠着身形瘦小的优势滑出了皇帝的身底，以起跑的姿势冲刺了出去，撞倒了屏风，边大口喘着粗气边向寝宫的门跑去。

“你别想跑！”皇帝怒吼着掷出了手里的玉玺。

瞄准的目标处于昏暗之中，自己抛掷时身体还是趴伏着的。尽管困难不小，皇帝的这一掷却是精准地命中了七八米外桂生的后脖颈。

桂生正拼命跑着，突然感觉到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剧痛，让他有种脖子会就此断掉的错觉。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知道这是身体受到强烈的刺激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还是单纯的脖子后面某根神经被砸中了。

桂生不敢再闷头往前冲，他放缓了脚步，试着扭了扭脖子。脖子的疼痛感更加剧烈了，但还算是能动。在后脖颈的根部有点异物感，好像是玉玺往下落时卡在了桂生的硬硬的后衣领上了。

玉玺什么的，桂生可没空去管了，他现在一心想要的就是逃出寝宫的大门。

在进寝宫之前，桂生想到如果皇帝清醒过来，可能会派士兵对他如何如何。在发现寝宫之中似乎没埋伏着士兵之后，桂生就放心大胆了许多，以为自己的身体在对上一个残疾老头时是占了绝对优势的，只要说话时注意一点就够了。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平日里的身体锻炼是有效果的，而且效果如此生猛。就在刚刚，他差点就被皇帝粗壮的胳膊给夹到窒息了。

对上这样强壮的老头，桂生是打不过的，他能做到的就是欺负老头残疾的双腿，赶快溜出门去。

到了寝宫的门前，桂生猛地拽了一下门，发现没能打开。他低头一瞧，这才想起门被自己给栓上了。

他在心中大骂自己为什么要作死，却怎么也想不起不久前进门时要栓上门的原因。

寝宫的门栓是老式的铁棍形门栓，开启时要比普通人家的防盗门麻烦一些。这个要先掀开门栓，再用力抽出栓眼。

很倒霉的，桂生因为紧张出了不少手汗，手指也滑溜溜的，掀了好几次门栓都没能成功地掀开。

他焦急地快速瞥了一眼寝宫深处，看到了更令他着急的一幕。

原来，那皇帝的双腿虽然断了，却是能靠着粗壮的双臂撑起身体，倒立着朝门边走过来。而且，皇帝倒立行走的速度比普通人正常行走还要快上一些。

桂生意识到皇帝接近时已经迟了，皇帝的双臂微曲，高高地跳了起来，扑到了桂生的身上，揽过桂生的脖子，猛扯着桂生的头发。

桂生觉得，此刻的皇帝已经退化出了人类的范畴，变成了一只野兽。比如说，一只发疯的猴子……不，比猴子要凶猛得多。

总之，桂生那瘦弱的体型没禁得住皇帝折腾几下，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皇帝故技重施，掐住了桂生的脖子。

这一次，桂生又以另一种姿势体验了窒息的感觉。皇帝的两条胳膊比桂生的大腿还粗，压在桂生的脖子上就像是两根柱子，桂生的身体是完全扭动不得了。

桂生先是挥拳去打皇帝的脸，但他的胳膊太短，愣是空挥了几下没有够得着。接着，他又去挠去掐皇帝的双臂。但皇帝的双臂不愧是经过锻炼的，要比脸上的皮肉坚韧得多，桂生用力在上面折腾了五六下，却连皮都没挠破。

桂生快不行了，他的大脑昏昏涨涨，有种充血的感觉。他的躯干和四肢仿佛跟大脑提前分家了，让他控制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两只手无力地软在了脑袋旁边，就要这么放弃了。可是，右手的手指好像是碰到了硬硬的东西，让桂生有点在意。

他把右手的手掌反过来，抓住了那只硬硬的东西，便明白了这是玉玺，大概是他刚才摔倒的时候从衣领里滑出来的吧。

桂生想：“这难道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反败为胜的机会？那我可不能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皇帝的脸抬得比较高，桂生必须要让这张脸低下来，才能有得手的机会。

为了保命，桂生爆发出了从出生以来最为强劲的一击，用膝盖狠狠地顶了皇帝的要害。皇帝痛哼一声，本就不稳的身子被顶得往前移了二十厘米。

这一记膝击带来的疼痛倒是次要的，往前移来的那二十厘米才是桂生想要的结果。这么一来，皇帝的脸刚好就摆在桂生右手的最佳攻击范围之内了。

桂生抓着玉玺，用玉玺的边角狠狠地朝皇帝的脸上砸了过去。

桂生很幸运，这一击砸中的是皇帝的左眼，被砸中的左眼喷出了一些奇怪的液体。

皇帝的左眼被这一击砸瞎，这是相当剧烈的疼痛。皇帝松开了掐着桂生脖子的双手，捂着受伤的左眼像野兽一般嗷嗷地叫唤。

趁着皇帝的双手松开，桂生快速地喘了几口气，又一次从皇帝的身底逃开了。

这时，也许是听到了屋里野兽般的吼叫声，屋外的士兵敲起了门，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快进来！皇上又发疯了。”桂生喊道，朝皇后那边跑去。因为他知道跑去开门需要一个拉栓的时间，被皇帝再次抓到的几率反而更大一些。

门被推了几下，但因为是拴着的，所以没能推开。

“快把门砸开，再晚就来不及了。”桂生喊着的同时跑到了一扇屏风后面，要利用昏暗的环境跟皇帝玩捉迷藏，以此来拖延时间。

外面传来了“咚咚”的砸门声。

宫殿的门很结实，似乎不是一两下就能砸开的。

桂生躲在屏风后面，听到皇帝那野兽般的嘶吼似乎消失了，周围忽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了不远处的砸门声还在一下下响着。

未知的危险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

桂生忍不住把头探出屏风，朝外面瞄了一眼，见到皇帝就在两米之外，倒立在那，脑袋左右摇摆，用仅剩的右眼巡视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