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 46

到第七天，关琦琦忍不住离开旅馆。

她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带蓬的三轮车，等了会，一个打赤膊的大爷踩上车。关琦琦走上前，手指轻叩车窗，直接问方不方便载她去老街。

看清女孩手里的钱，大爷咧嘴一笑，立马点头欢迎。

关琦琦来老街的营业厅办手机卡。沿街店铺林立，她在遮阴棚下走了一段，经过一家邮局，一个小孩突地跑出来，差点撞到，幸亏她反应及时，小孩一骨碌爬起来又拐进小巷里。

关琦琦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心下逐渐不耐，她忽然在想，为什么要待在这种脏兮兮又穷的地方，真是讨厌，她想吹空调！

此时，室外气温高达三十八度，街边的黄狗都恹恹地趴在树下，吐出舌头喘气。

关琦琦拉开玻璃门，营业厅里也不清凉，头顶电风扇转动着，噪音很大，一阵阵刮过耳膜。

营业员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她瞥了眼关琦琦，问：“办什么业务？”

关琦琦还没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个男人大步流星走到柜台前，对营业员举了下手里的证件，随后，朝关琦琦说：“小姐，抱歉，我们这里有件紧急的事情。”

关琦琦愣了几秒，接着，她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空位给他们。

断断续续的话传入耳中。

“不用紧张，我们的调查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好的，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一起……”年长的警.察故意咳嗽了下，年轻警察话锋一转：“最近你们营业厅忙吗？”

营业员说：“忙什么，半天就一位顾客。”

年长警察看向站在一旁的关琦琦，问：“来这办什么的？”

她略微紧张回：“电话卡。”

“办张电话卡快吗？”

“快，要不了几分钟。”

“那先给她弄完吧。”

关琦琦坐在椅子里，如坐针毡，身边两个警察在小声交谈什么，过了会，年轻警察问她：“你还在上学吧？念高二？”他看见她身份证上的日期。

关琦琦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她轻轻应了声。

大人用一种轻松闲聊的口吻问：“在哪上高中？”

“蘅中。”

“那是好学校啊。”

“这儿离蘅中挺远的，家在这里吗？”

关琦琦抿了下干燥的嘴唇，道：“住在附近。”

年长警察看着她，沉默了会，说：“读书不容易。”

当营业员把电话卡递过来，关琦琦拿好sim卡，直接站起来，一秒也没犹豫，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接着听见警察在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关琦琦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营业员盯着警员举起的照片，摇摇头，“没见过。”

年轻警员若有所感，一回头，只看见晃动的玻璃门，年轻女孩早已不在。

“小蒋，看什么？”陈警问他。

年轻警官摸了下鼻子，这才收起照片。

关琦琦一口气跑出去，拐进一条小巷，没敢停下来，直跑到嗓子冒烟，每呼吸一下就疼。

她的心慌极了，脑中闪过许多猜测，但她不敢深想。

回到旅馆，关琦琦迫不及待把sim卡插回去，摁下一串电话号码。

长久的嘟声后，关承没接电话，提示音告诉她，对方已关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胡思乱想之际，笃笃的敲门声将她意识拉回。

关琦琦深呼吸几下，穿上拖鞋去开门。

少年站在门口，穿一身简单的黑，头上戴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刻意拉低了点，他抬起眼睛看着她，眼眸沉静，露出清浅的笑容。

门在身后合上，关琦琦抱着他，语带略微不满的撒娇：“我等你好久。”她仰起脸注视他，少年眼神清澈，一丁点都没变，但她隐约有种将要失去的不安。

周峤拉开她的怀抱，他径自倒了杯水，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上来，雪白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周峤举起水杯挡在两人之间。

他语气温和：“琦琦，我先喝水。”

关琦琦稍微松开点，几天不见，她发现自己对周峤的迷恋没有变少，反而更深了。他没有骗她，如约回到她的身边了。

少年身形高瘦，因为瘦，从下巴到脖颈的线条有种一笔勾勒的凌厉感，喉结随着他喝水的吞咽而滚动。

脑海中想起邹茜的那些话，关琦琦心下微漾，有点耳热。

关琦琦在他身上腻了好一会，周峤抿下唇，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搂住她的肩，他看了眼时间，边在斟酌接下来的话。

她把脸埋在他颈畔，忽然，周峤听见她说：“我今天没待在房间里。”

他敏锐觉察到什么不寻常的信息，周峤如常问：“你出去做什么？”

“我的手机卡不见了。”她轻轻叹气，“去营业厅新办了一张。”

周峤平静地问：“怎么会不见？”

“不知道。”关琦琦说：“但是……你猜我去营业厅碰到了谁？”

关琦琦凑到他耳边，迟疑了会，缓缓说：“警察。”

周峤垂眸看着她的侧脸，仿佛要验证她是不是在说谎，他继而问：“然后呢？”

“他们在调查一个什么案子，还在……找一个人。”关琦琦不由抱紧他，“周峤，怎么办？现在我连我哥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周峤听完，感到怀里的女孩在颤抖，他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肩，右手轻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

此刻，他或许该谢谢关琦琦。

“可能是被别的事耽搁了。”周峤宽慰了几句，接着说：“琦琦，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既然你怕他们找到我，那我们就回青云，躲在那里，不会有人知道的。”

——

晚饭时间过后，汤仪在食堂后厨做值日。

清扫做完，帮厨的女生不等检查，纷纷溜走。汤仪坐在杂物间的矮凳上，门半掩着，她低头坐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一部手机。

十分钟前，这手机还静静躺在桌上，她偷偷藏起来，侥幸暂时无人发觉。

手握得太紧，摁到了某个按键，手机屏幽亮的闪烁。

时间不多，汤仪直接拨打报警电话。

“你好，这里是110。”接线员是名女性。

汤仪一口气把学校名字、地点和遭受的威胁说出，她说得很快，抓住每一分一秒的流逝，说完，她微微喘气，等待对方的回应。

两分钟后，电话里的声音变了，男性接线员问：“好的，您的情况这边都了解，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汤仪张了张嘴，独特的直觉一闪而过，她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而是掐断了电话。

杂物间的柜子上，一只细长的蜘蛛缓慢爬过，布下严密的蛛网。

汤仪再次拨打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单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以为记错了号码，再打过去，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在漆黑中，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没电了。

好像心底有什么一点点在下沉、变冷。

所以，是她太天真了吗？

汤仪闭上眼睛，随后，她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洁白的纸巾。

男人蹲下.身看着她，语气柔和：“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汤仪没说话，也没伸手。

魏家明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说：“这两天在跟我玩躲猫猫是吗？汤仪。”

看似驯顺安静，像被豢养在笼子里永远不渴望自由的鸟儿，其实心里憋着股劲呢，想着如何锋利爪牙，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汤仪强装镇静，道：“魏教官。”

魏家明握住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打量了会，却说：“过两天，我跟你们班上的张教官说说，少上点体训，皮肤都晒黑了。”

“谢谢教官。”她还微微笑了笑。

“口头说谢的，不够诚心。”魏家明靠近她，手摸到少女细滑的后颈，低声道：“我送给你一条裙子，就放在你宿舍的床上。明天晚上，德修课结束，你穿上裙子，在教室里等我。”

汤仪却低下头，置若罔闻。

下一秒，魏家明手上猛地使力，从后拉扯她头发，几乎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压在门上，冰冷警告她：“汤仪，记住，明天不来，后果自负。”

疼痛的生理反应让她瞬间掉下眼泪。

索性，她飞快做好决定，仰起脸，直视魏家明，说：“魏教官，我记住了，明天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