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 21

自从男校男生们开始闹事以来，学校老师和教官们为了严格管理男校，暂停了男校学生的值日活动，把一些值日任务分摊给女校的学生。

汤仪所在的班级被分到的是食堂帮厨的任务。

这是额外的值日内容。班里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干活。

班长江莹和几位班委商讨后，提议这个值日由班上同学轮流来做，五人一组负责帮厨，三天一轮换。

江莹在讲台上说完，问道：“我们班委决定是这样，可能有没考虑到的地方，有同学要提点意见吗？”一贯平和的态度。

教室里鸦雀无声。

黄老师索性把事情定下来，道：“那就按班长说的，班委不在轮流值日名单内，其他同学按学号，五个人结成一组，从明天开始帮厨值日。”

江莹回到座位上，黄老师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最近，男校有部分学生严重扰乱学校纪律，针对这些违纪、不尊重师长、以下犯上的学生，学校已经做出了严肃处理。男校的事虽然与我们女校没有太大关系，但同学们要以此为戒，如果女校也发生此类事情，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上午体训结束，班级列队有序地小跑进食堂。

学生们排队领饭，陶晓然排在汤仪前面，她侧过头说：“我看就是那几个班委不想干，才把这事扔给我们的。”

四周学生很多，汤仪不多说什么。从那天以后，陶晓然对她越来越“亲密”，仿佛有种反常的热情，她们一起吃饭、回宿舍，体训课中途大休息也坐到她身边聊天。

出于她天生谨慎又有点胆小的性格，汤仪对陶晓然始终带着点怀疑的态度。

食堂里，女生排一到三窗口，男生排四到八窗口，互不相干。

每天的饭菜没有选择，菜色寡淡得让人难以产生胃口。

六月中旬，夏已至，放眼望去，食堂里满是神情疲累排着队的学生，头顶仅有几架小吊扇徒劳转动着，各种气味混杂，空气闷热，黏腻的汗从鬓角流到下巴，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提不起劲，做什么都恹恹的。

几位教官坐在食堂门口抽烟闲聊，不时投来目光。

两人端着餐盘到女校就餐区域坐下。

陶晓然看了会男生排队的窗口，自顾自地说：“上次的帅哥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她用筷子戳了几下米饭，今天食堂的米饭蒸得有点夹生，很难吃。她眼皮一撩，看着坐对面的汤仪安静吃东西。

难吃归难吃，她们每天运动量很大，吃饱才有力气做体训。

汤仪低垂着眼专心吃饭，陶晓然看着她，忽然问：“汤仪，你在第几组？”

汤仪咽下一口饭，慢慢说：“第二组。”

“那不是过三天就要来帮厨了？”

她点头，“嗯，还是早中晚，早上起得早，晚上回得晚。”汤仪喝了一口汤，说：“你就不要等我吃饭、回宿舍了。”

陶晓然的目光落在队伍中的一个男生身上，两人视线相碰，她朝那男生笑了笑。那男生推了下前面一位个高的男孩，高个子望过来，她微微一笑。

陶晓然敛起眸光，说：“我突然想到，那天我看到的帅哥可能不是我们学校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男生个个都理寸头，那天的帅哥不是寸头。”

汤仪不解，“都这么久了……”

陶晓然一手托腮，回忆那天所见的画面，道：“那是惊鸿一瞥。”

汤仪继续低头吃饭，过了会，听到陶晓然说：“汤仪，今天晚上要你帮个忙。”

汤仪下意识扫了眼周围，“什么？”

“他今晚来找我，你帮我望风。”

——

说是望风，汤仪仍和上次一样蹲在宿舍楼墙角后面，细听风吹草动。

很快，几分钟后，陶晓然脚步匆匆地回来，她拽起汤仪，低声说：“快点走。”

汤仪没问，也没看身后，她迅速反应过来，拉着陶晓然就跑。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无论谁被发现，都对彼此没好处。

夜幕之上，浓重的乌云盖住了月亮。

她们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爬进宿舍底楼，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飘”上楼梯间。

一口气跑上三楼，两人浑身脱力地挨着楼梯扶手，身体慢慢滑下来，坐在台阶上。

陶晓然转过头，微微喘气地解释道：“男校最近查得非常严，刚刚他看见巡逻的教官了。”

汤仪还不想说话。

陶晓然说：“他和我说，这几天进展不顺利。很多男生被抓关禁闭，但这是暂时的。而且……”她稍稍靠近汤仪，轻声道：“他们在等一个人从小黑屋里出来。”

汤仪问：“等谁？”

“不知道，他没和我说。”

相比男校的计划，汤仪更在意穆婷婷失踪一事。那天陶晓然说起这件事的口吻有点不寻常，她一定知道点什么。

晚风送来，汤仪把发丝捋到耳后，想了想，道：“看来他们也不一定能离开这里。”

陶晓然说：“那也比我们这边的情况好。女生比力气又比不过他们，这是先天优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你也知道……反正我是无路可逃。”她垂下眼睛，“你还可以等你父母来接你，我不行，我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去找男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汤仪慢慢道：“其实我们都一样，我到现在都没接过父母的电话。”

陶晓然瞥了眼汤仪，弯了下唇，“不提那些了。汤仪，有时候我想想，觉得幸好我还有你这个朋友。”

汤仪踩上一个台阶，说：“是啊。不然更煎熬。”

陶晓然抬眼看见亮起的楼道灯，心情变好了一些，这个女孩比她想象中的更温顺善良，她的选择没有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没发觉身旁的汤仪停下了脚步。

六楼已经到了，走进常年打开的防火门就是一条长长的宿舍过道。

她感到周围过于安静，回过神一看，汤仪站在防火门边上，她目光看向某处。

陶晓然听见她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这位傻傻信任她的女孩开口道：“其实……江莹之前跟我说，她在这里看见过穆婷婷和一个教官……”说话要半真半假，才有可信性。

陶晓然闻言脸色微变，问：“什么时候？”

汤仪摇头，“不记得了。”

陶晓然说：“她认识穆婷婷？”

汤仪皱起眉，“不知道，但是你上次说穆婷婷失踪，又说男校教官的事情，我就想起来江莹和我提过——”

“这件事以后不要提。”陶晓然打断她的话，“不要管她的事，我们能离开这里就好。”

汤仪抿了抿唇，说：“我们是朋友吧？”

“是。”

汤仪问：“那你为什么要瞒我？”

“知道这事又没用。”

两人间静默了会，陶晓然去拉她的手，“要熄灯了，走吧。”

汤仪甩开她，陶晓然飞快扫一眼周围，她凑近了汤仪，压低声音道：“就算她看见了又能怎样？你想做英雄吗？做英雄在这里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你不清楚，我清楚。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告诉你，也警告你，别再去想穆婷婷的事了，说到底，她怎么样和我们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沉默了会，汤仪才“嗯”了一声。

夜凉如水，过道上仅有几盏感应灯随脚步声经过而亮起。

没走几步，身后的陶晓然便跟上她，说：“汤仪，你要帮我。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汤仪望着眼前的漆黑，道：“那你要小心。”

——

孰料那天之后，那名男生与陶晓然暂时断了联系。没过几天，男校这场持续了一周多的逃亡风波好似销声匿迹一般，校内逐渐恢复往日的压抑与平静。

这样的情况是意料之中的。

陶晓然对汤仪说：“没办法。最近学校加强了管理，我见不到他，只能等等看。”

晨训前，班级列队在宿舍楼下集合。

今天是周一，在晨训前有例行的校长训话。大部队集合完毕，前往学校的大操场，浩浩汤汤的队伍小跑进场地，立定。

男生们的方队离得不远，队伍周围站着几名教官。

陶晓然曾告诉汤仪，现在还留下没被抓进小黑屋的，要么是怂、怕死，要么是老师教官的走狗……这之中也有一些人暂时按兵不动、保存实力。

男生的逃亡计划没她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制定计划者考虑周密，猜想了各种可能会发生的、阻碍计划进行的事件。

所以陶晓然愿意等，光靠几个女生的力量就想要离开这里，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年近花甲的校长着一身衬衫长裤走上主席台，他个头中等，但身材匀称，有点驼背，看上去是一位面相和蔼的长者。

汤仪所在的队列离男生方队较近，在校长还未说话前，她向方队投去几眼。

每一眼都极快掠过，生怕被眼尖的教官抓住把柄。

她想找一个人，不知道能否看见他？

汤仪在女生队伍中微微低下头，眸光连续扫过几位男生的脸庞。

直到她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目光停留几秒，视线与之对上，那少年的眼睛弯了下，仿佛对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