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之境 第380章 不醒梦（下）

灌鸟们在迷宫中行走了一年了。

与一年前刚进入迷宫时的迷惘相比，现在的灌鸟们充满了斗志。它们的食物还很充足，而且它们也的确没有被战乱波及，就算是迷宫中的那些怪物，在灌鸟族群面前也不堪一击。这样的生活居然比在迷宫外还要安逸。

“这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耶利亚，谢谢你当初说服我。”族长和阿洛克并肩前进。

阿洛克微微低下头，并没有答话。

他知道这支灌鸟族的命运：无路可走的灌鸟们飞向高空，然后摔死。

可是现在灌鸟的境况一帆风顺，究竟是碰到怎样的危机才会让灌鸟们全军覆没呢？这个迷宫内又到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灾难？

族长正要说话，从迷宫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鸣声。这声音宛如海浪一样在迷宫扩散，又好似毒蛇一样从耳朵钻入大脑。听到这尖鸣声的灌鸟们捂住脑袋，痛苦地倒在地上，陷入了沉睡中。

阿妮亚和阿洛克是坚持最久的两个人。

蓝白头发的少女扶着阿洛克，颤抖道：“我的头好晕，耶利亚，发生了什么？”

“闭上眼睛，好好睡去。”这不是阿洛克的话，而是耶利亚自己的意识。不知何时，阿洛克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操纵权，他只能看着耶利亚将阿妮亚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尖鸣声停止了。迷宫中唯一站着的，只有耶利亚一人。

不，或许还有一个。

静谧的空间中，宛如死神的勾镰拖曳在地，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从阴暗的狭窄道路尽头传来。那个东西的脚步沉重、富有力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脏上一样，让耶利亚忍不住屏息。

一个壮硕的高大人影从黑暗的迷宫中走了出来。它浑身**，皮肤发青，无数仿佛是封印一般的链锁扣在它的身上。这个怪物的肚子却是一张血盆大口，这张恐怖的巨嘴还在不断张合，就像是等待进食的猛兽一样。

“伟大的迷宫之主。”耶利亚跪在这个生物面前。

他原来对这个迷宫并不是一无所知。

迷宫之主，米诺斯。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生，似乎从史前时代，它就居住在这迷宫中。有人猜测它或许在躲避什么，或许在等待什么。居住在这迷宫的米诺斯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甚至于连它的名讳也与迷宫融为一体。世人再也不认识米诺斯为何人，却知道崖底迷宫的名字就是米诺斯。

米诺斯只是微微瞟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提起一只普通灌鸟塞入腹部的血盆大口中。那只灌鸟被层次不齐的兽齿绞碎成肉沫，化作最纯粹的能量被米诺斯吸收。

“就只有这种质量的粮食吗？”米诺斯质问，声音中蕴含着愤怒。

耶利亚忙跪下道：“迷宫之主，这是世界后最后的灌鸟群之一，已经是极高品质的粮食了。”

米诺斯又随手抓过几只普通灌鸟吃掉，骂道：“这些鸟人的能量还没有迷宫中的异化怪物高！废物！”

它一甩链锁，便从迷宫之壁中扯出一只昏睡的怪物，三下五除二地将怪物撕成碎片塞入嘴中。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给我更高品质的粮食！这种垃圾粮食不够，你休想得到赏赐！”说完这句，米诺斯便折返向黑暗。

耶利亚看着米诺斯的背影，气愤地用手捶地：“该死！这个家伙越来越贪婪了。”

他回头看向了这群灌鸟们，嫌恶道：“灌鸟果然是被时代抛弃了吗，连这个垃圾处理者都看不上了？该去寻找其他粮食了。”他拍拍羽衣，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阿洛克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耶利亚离开了迷宫，还不忘把所有的粮食带走。不但如此，连用来记录出口的毛线都被他愤懑地剪断拿走了。

这就是事实吗？

阿洛克想。

接下来，阿洛克的意识再次附身在了族长灌鸟的身上。

灌鸟们陆陆续续地从沉睡中醒来。他们很快发现少了好几个同胞，其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失踪的耶利亚了。

“爸爸，耶利亚呢？”最先发现的是阿妮亚。这个少女一脸担忧地询问年轻灌鸟的去向。其他的灌鸟失踪她没有询问，只有耶利亚失踪马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阿洛克当然知道耶利亚到哪里去了，他想开口说出事实，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

“我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不是一个能够改变这个梦的人。这个梦的主人是阿妮亚，而不是他。

“食物！食物都不见了！”

“线团也失踪了！”

“这里有血迹！有脚印！我的天，一定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来过！”

“这里是地狱啊！”

灌鸟们立刻陷入了混乱。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安逸生活带来的和谐荡然无存。脆弱的族群轻易地被一点动荡改变了。与成熟的灌鸟社会相比，这里的灌鸟更加敏感，更加自卑，也更加极端。

阿洛克作为族长，理当出来安抚局面。可他做不到。这具身体只是抱着哭泣的女儿，冷漠地看着灌鸟们的争吵。这不是阿洛克的抉择，而是族长自己的选择。当初发生这件事情时，族长也是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族人的。

“阿妮亚，你还记得离开的路线吗？”阿洛克问。

“对不起，我做不到。”阿妮亚哭泣道，“耶利亚在哪，我们去找耶利亚好不好……”

“他走了。”阿洛克道。

他说的是实话。那个叛徒带着最后的食物离开了迷宫。迷宫之主米诺斯放他离开去引诱更多的“羔羊”闯入这个地狱迷宫中。

这里的一切，旅人也好，怪物也好，都不过是米诺斯的食物而已。

抱着哭泣的女儿，族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道:“继续前进吧。”

族长站起来走了。那群吵闹的灌鸟们面面相觑，也默默地跟了上去。灌鸟们如同往常一样继续前进，只是在这个群体之间，不安与诡异的氛围悄然蔓延着。

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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