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第四章 逆流 （上）

  第四章逆流（上）

  “你胡说，前锋营光是骑兵就有三千多人，我舅舅做事向来谨慎……”刘继业大急，再度上前去扯史世用的外甥，不料却扯了个空。

  后者只是轻轻向后退了半步，就闪开了他的撕扯。随即，冷笑着说道：“胡扯不胡扯，你们护送本指挥回去见了巡抚，自然知晓！如果没胆子去救人，也不必给自己找借口。舅舅毕竟不是亲爷，按理说死活都轮不到做外甥的来操心！”

  “你他娘的……”刘继业又急又怕，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举起拳头，就要追着对方拼命。李彤和张维善两个见了，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同时，向史世用大声道歉，“指挥您大人大量，切莫跟他计较。他刚才挨了一火铳，气血憋在了心口，这会儿根本分不清楚好歹。您老稍待片刻，我们两个安顿一下伤员，就派人护送您回辽东！”

  说着话，又迅速将头扭向家丁头目张树和李盛，高声吩咐，“你们两个，赶紧去给史指挥备马。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向咱们传递倭军的虚实，咱们哪可能胜得如此容易？！”

  “是！”张树和李盛二人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陪着史世用去挑选坐骑。然后又故意将正在记录战功的把总赵登喊过来，向他传达两位千总的最新指示，功劳薄上，必须充分显示出锦衣卫指挥大人所起到的关键作用。

  那锦衣卫“指挥”史世用虽然对朝廷忠心耿耿，却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功劳多。见李彤和张维善两个虽然年纪青青，就如此“懂事儿”，心中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七八分。挑选完了战马之后，主动拉着缰绳走了回来，低声向二人指点：“史某刚才的话，说得有些唐突了。你们麾下只有千把个新丁，的确很难将祖总兵救下来。这些话，你们就当史某没说过，史某回去之后，自然也不会记得。但是，如果你们不跟史某一起北返的话，接下来可千万要谨慎。毕竟，倭国那边也有善战之将，并非所有军主，都像小野隆一这般无能！”（注1：锦衣卫指挥，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各下设五个卫所。卫所负责人为指挥使，下面也设指挥同知，佥事、千户、百户、总旗等。通常只要是百户以上，都自称指挥。普通卫士，则自称校尉。）

  “您说，刚才逃走那个家伙，叫小野隆一？”张维善闻听，立刻大声追问，“他这种货色，在倭军那边多么？还有，刚才在下跟倭军交手，怎么觉得他们当中只有那种全身套着铠甲的，才有些真本事。而寻常兵卒，非但个头长得像只猴子般，胆气和身手，也都一塌糊涂！”

  “不瞒史指挥，我们三个都是初来辽东，对朝鲜和倭军的情况，俱是两眼一抹黑！”李彤年龄比他略大，心思也比他成熟。拱起手，非常认真地向史世用这个专职刺探倭军情报的锦衣卫军官请教，“若是您老能指点一二，我们兄弟三个日后必有重谢！”

  “重谢就算了，史某家中不缺金银。”史世用早就看出来，他们三个都是菜鸟，笑了笑，非常大气地轻轻摆手，“更何况，刚才已经白分了你们一份战功。实话实说，倭军那边，情况也跟咱们大明这边差不多。兵卒当中有百战精锐，也有凑数的废物！将领也是如此，有靠本事升上来的，也有靠派马屁爬上来的。你们三个，的确是运气好，刚过了马砦水，就遇到了靠卖屁眼儿上位的小野隆一，而他麾下，带的还都是些农兵！”

  “农兵？难道还有战兵么？史指挥可否替小弟详细分说？”李彤越听越觉得头大，忍不住低声求肯。

  “农兵么，就跟咱们的卫所军户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军户。平素都是专门种地的，只有接到征召令后，才将锄头换成长矛。虽然也叫足轻，可跟专职作战的足轻，完全是两回事儿！”史世用有心结个善缘，蹲下身，捡了根断箭，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至于战兵，你就理解是咱们这边的营兵吧。虽然不是招募来的，也叫足轻，可已经不怎么需要干农活了。这好像是他们倭国先前被干掉的那个权臣的创举，叫什么兵农分离。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穿着全身铠甲的，则是武士，基本上相当于这边将佐，还有主将的家丁。专门负责厮杀，并且待遇很高，平时在其国内，即便杀了农夫，通常也不会被判罪。”

  “怪不得，刚才倭军足轻分明已经崩溃了，那些穿铠甲的家伙，还不要命般往上扑！”张维善恍然大悟，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连连点头。

  “还有一种流浪武士，一般是犯了罪，或者原来的主人被干掉了，自己没找到地方混饭吃的。虽然穿着不怎么样，可身手却不会太差。并且急于立功表现，万一你们在战场上遇到了，可是千万小心！”史世用见他孺子可教，点点头，笑着继续补充。

  “我明白了！”张维善越听眼睛越亮，迫不及待地开始分析，“我们几个先前带着家丁，试图冲击其主帅。结果倭军第一波骑着马上前拦路的，就是他们的武士。武士被冲垮了，原本是农夫的足轻就慌了手脚。再加上其主将，是个卖，卖屁眼上位的窝囊废，不懂及时调整战术……”

  “所以，说你们哥仨运气好呢！”史世用笑了笑，再度大声感慨，“小野隆一这厮，是其国权臣丰臣秀吉的亲信，靠着长得细皮嫩肉，才一路高升。这次我军被倭奴骗入平壤，插翅难逃。倭奴的主帅宇喜多秀家为了讨好其国权臣丰臣秀吉，专门给了他一个捞取战功的机会，让他带着本部兵马征讨朝鲜各地。结果这厮杀得兴起，一路就杀向了马砦水。并且以为你们也和他先前遇到的朝鲜兵马那般，一触即溃！”

  顿了顿，他笑着摇头，“谁料，你们哥仨全都是不要命的，竟然把主力放在山上做诱饵，各自带着家丁从背后直扑他的帅旗！这一招，若是用来对付加藤正清、岛津义弘等倭军宿将，肯定会吃大亏。用来对付小野隆一这卖屁股眼儿的，却是歪打正着！”

  “我们哥仨其实……”张维善被夸得脸红，赶紧摆着手解释。

  一句话没等说完，家丁头目张树已经大声打断，“我家少爷他们兄弟三个，其实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毕竟倭军和朝鲜叛军混在一起，看上去是自家的十倍。为了不丢大明的脸面，只能兵行险着！好在上蒙天子福德深厚，下赖弟兄们不畏生死，再加上大人您及时的指点，竟然打了个开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