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第二十四章 得归 （上）

  第二十四章 得归 （上）

  “往回杀！” 九鬼广隆拨转马头，用颤抖的日语大喊。

  两轮对冲，他本人至少挑飞了四名敌军。然而，从整体上看，他和他麾下的武士们，却没能从敌军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足足有四十名武士被敌军砍下了坐骑，受了伤依旧跨在马上咬着牙苦苦坚持的也有二、三十。单次伤亡数量，已经超过了枪骑队入朝以来其他历次战斗的所有伤亡总和！如果不一举将其余敌军拿下，回去之后，加藤十六将之中，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他九鬼广隆的名姓。（注1：加藤十六将，加藤清正麾下十六名心腹打手，都以善战闻名。）

  “雅几给给——” 众枪骑武士纷纷拨转坐骑，齐声用日语高呼。喊得虽然响亮，动作却明显慢了大半拍儿。

  “嗯？” 九鬼广隆大怒，扭过头，继续用日语高声鼓舞士气，“诸君，奋力向前，莫辜负了我们加藤枪骑众的威名！”

  “奋力！” “奋力！” “奋力！” 众枪骑武士扯开嗓子，用日语发出一连串鬼哭狼嚎。

  他们所效忠的大名，第二军团长加藤清正号称“贱岳七本枪”，靠着一把片镰枪，硬从农夫之子，杀到了二十五万石超级大名的的位置。所以，他们这些武士，也个个苦练枪术，希望能以战功出人投地！

  如今在日本肥后国，“加藤枪骑众”五个字，意味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意味着死不旋踵，意味着所抢披靡！可以让那些武装造反的农夫不战而溃，可以吓得小孩不敢大声啼哭！怎么能面对区区数十个明军，就忽然变得手软脚软？（注2：贱岳七本枪，丰臣秀吉与柴田胜家在贱岳决战时，起到关键作用的七个用枪的大将。加藤清正乃是其中之一。）

  “你们不要靠近那个明国勇将，他的首级归我！奋力！” 听出身后一众武士心中的畏缩之意，九鬼广隆咬了咬牙，再度举起长矛，喊得愈发响亮。

  “奋力！” “奋力！” “奋力！” 这回，众武士的回应声，终于达到了他的预期。武士们胯下的战马，速度也显著提高。四百余骑，以九鬼广隆为先锋，排成一个巨大的雁阵，黑压压地朝不到六十人的明军队伍冲了过去，仿佛水禽扑向一支刚刚露出水面的小荷。。

  “一会我负责对付那个脸上画着獠牙的倭将，你负责带领弟兄们继续向前杀。穿透敌阵之后，就丢下他们，径直向北，别做任何耽搁！” “小荷”的尖尖角上，李彤忽然又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继续加速，一边向张维善吩咐。

  先前两轮对冲，他都没有成功将画着鬼脸的倭将斩于马下。导致如今大伙所处的局面十分被动。若是这次再任由敌将冲到自己身后乱砍乱杀，他不敢保证，下一次面对敌军的时候，身边的弟兄还能再凑满一个旗。（注3：明代军制，三队为一旗，三十六人。）

  “我跟你一起对付他。然后一起带人杀透敌军。” 非常令李彤不满的是，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张维善，忽然犯起了倔，哑着嗓子大声怒吼。

  “别胡闹，你听我——” 李彤大急，赶紧侧过脸补充，“那厮武艺肯定不在你我之下，所部又是生力军……”

  “杀了他，其余倭寇自然心神大乱。咱们才有机会透阵而过！”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维善就红着眼睛打断。胯下的战马，也忽然开始加速，瞬间从落后半个马身，变成与他齐头并进。

  “你，也好！” 李彤本能地想要呵斥，话到了嘴边上，忽然又狠狠咽了下去。双腿用力磕打马镫，手中长矛在身前缓缓挥舞。

  这把长矛前半截为精铁打造，后半截套在了一根柘木上，在矛缨之中，还偷偷地藏着一个铁钩。可刺可啄可割，使用方法想必类似于中国的钩镰枪。但因为过于追求攻击威力的缘故，重心极为靠前。万一使用不当，就可能脱离掌控，让使用者变得两手空空。

  所以，与其继续去说服张维善服从自己的安排，他还不如趁着与敌将没有接近之前，熟悉长矛的操作。

  不愧为加藤十六将之一，面甲上画着獠牙的九鬼广隆，很快就发现对面领头的明国武将，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始小声召唤人助战，“赤星君，请为我副二！”

  “嗨伊！（是）” 武士赤星次郎答应一声，策马加速，与九鬼广隆比肩。

  敌我双方还距离四十步，他已经能清楚地看清对面两位明军将领的模样。都没有拉起面甲，都长得非常年青。也许只有二十岁，甚至还不到！一人握着从日本武士手里抢来或者从武士尸体上捡来的片镰枪，另外一人气势汹汹地拎着根钢鞭。

  “用片镰枪的那个明国将领根本不熟悉片镰枪的用法！他是在找死！” 忽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赤星次郎差一点儿就大叫出声。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明白了九鬼广隆的想法。经验丰富的九鬼广隆，显然早已看出了那位明国小将的生疏，所以有极大把握抓住这次机会，将其斩杀于马下。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九鬼广隆必须找一个副手，替他阻挡那把钢鞭！

  “保护我！” 来不及想得更多，九鬼广隆的声音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四十步距离，也被双方的战马同时走完。本能地答应了一声，赤星次郎举起长矛，抢先一步刺向使用钢鞭的张维善。不求刺后者落马，只求给自己的上司争取更多的出招时间。

  钢鞭比长矛短，对面的明国将领必须接招。只要对面的明国将领接招，就腾不出手来去支援他的同伴。那样，九鬼广隆就有两次出手机会。只要把握住一次，就能将另外一名胡乱捡他人兵器用的明国小将刺个对穿！

  他与九鬼广隆两个的配合无比默契，然而，对面两位明国武将的应对，却远远出乎他们两个的预料。使钢鞭者，居然抢先一步，将钢鞭脱手向斜前方甩去。使用片镰枪者，则对刺向自己的兵器看都不看，挺枪直奔九鬼广隆的小腹！

  “唏嘘嘘——”，九鬼广隆胯下的坐骑毫无防备，被飞旋而至的钢鞭直接砸中了脑门儿。疼得前蹄扬起，大声悲鸣。

  九鬼广隆刺向李彤的必杀一击，被战马高高抬起的身体带着，刺向了半空。李彤刺向他的小腹片镰枪，则不偏不倚，正中战马的前胸，深入半尺。

  “唏嘘嘘——” 接连受伤的战马无法忍受，悲鸣着向侧面翻倒。李彤虽然力大，也无法拖动数百斤的死马，只能松开手，任由战马的尸体将片镰枪从自己手中带走。马鞍上的九鬼广隆急得哇哇怪叫，完全凭借本能，将手中长矛戳向地面，双脚同时脱离马镫。抢在被坐骑的尸体压住之前，纵身跳上了半空。

  “守义——” 李彤没心思去管九鬼广隆的死活，扭过头去找张维善。却发现后者采用镫里藏身的姿势，将身体紧紧的藏到了坐骑的外侧。而原本该跟张守义放对的厮杀倭国武将，一矛刺空之后，立刻调转矛头，直奔自己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李彤也来不及再捡兵器，只能学着张维善的模样，镫里藏身。锐利的长矛几乎贴着他的大腿根儿扫过，带起一股凄厉的腥风，“呼——”

  “去死！” 不给对方第三次将长矛刺向自己的机会，李彤马腹旁摘下角弓，狠狠朝对方丢了过去。对手仓促之间，看不清他丢过来的是何物，只能竖起长矛格挡。就在这一瞬间，张维善也从战马的腹侧将身体翻回了马鞍，右手顺手捞起久未使用的鸟铳管，倒着向侧后方猛抡，“呜——”

  “砰！” 鸟铳的木托砸在赤星次郎的后脑勺上，将此人砸得口吐白沫，晃晃悠悠掉下了马背。张维善顾不得回头检验战果，将鸟铳当做大锤继续抡起，砸向继续冲过来的倭国武士，如虎入羊群。

  “救我，救我——”，九鬼广隆像个猴子般抱着枪杆摇摇欲坠，扯开嗓子大声用日语呼救。跟在他身后的倭国武士们不敢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来被战马踩死，乱哄哄一拥而上。趁着这个机会，祖承志与老何两个双双扑上，一人拼死护住张维善，另外一人则舍命保护李彤。其余大明豪杰继续策马向前，将乱成一锅粥的倭国枪骑兵接二连三送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