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第十九章 孤军 （中）

  第十九章 孤军 （中）

  “弟兄们，杀光这群忘恩负义的狗贼！” 张维善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同时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钢鞭，大声呼喝。

  “杀光忘恩负义的朝鲜狗贼！” 张树、李盛等人，齐声重复。随即策动坐骑，紧紧地跟在了两位年青的千总身后。

  “杀光朝鲜狗贼！” 无论是张、李两家的家丁，还是选锋营的弟兄，都咆哮着跟上。刀剑齐挥，将朝鲜叛匪一排接一排砍下马背。全然忘记了，他们这边的总兵力尚不如敌军的五分之一。

  “游击……” 几名祖氏家丁策马从祖承志身边冲过，扭过头，满脸不安地向后者请示。

  金印已经夺回，祖承志回到辽东之后，官复原职肯定是板上钉钉。所以此时此刻，尽管他们非常希望，能跟在李千总身后杀个痛快，却不得不考虑自家游击将军的面子问题。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纯属多余。正在策动战马追赶李彤脚步的祖承志狠狠瞪了照顾自己情绪的家丁一眼，厉声断喝，“游个屁击？老子现在是一名大头兵！赶紧去给千总帮忙，杀到这群朝鲜人知道怕字为止！”

  “是！” 家丁们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策马加速，转眼间就跟上了选锋营弟兄的脚步，与大伙一道，将朝鲜匪徒杀得人仰马翻。

  祖承志自己也冲了上去，挥刀接连砍翻了数名慌不择路的朝鲜匪徒。但是，很快，他就彻底失去了继续砍杀弱鸡的兴趣，拉动坐骑跑上附近的一处土丘，开始替弟兄们观察追兵动静。

  先前被他们甩掉的那支规模庞大的朝鲜骑兵还没有追过来，周围的目光可及处，也发现成规模军队移动所带起的烟尘。不停地有战马朝各个方向狂奔而去，马背上的朝鲜匪徒个个盔斜甲歪，汗流浃背。

  如果取下身后的骑弓，祖承志有把握像“摘”桃子一般，将大部分漏网之鱼射落于地。然而，他却没有动手，只是望着漏网之鱼们仓皇逃窜的身影冷笑着摇头。

  没有斩尽杀绝的必要，我军和敌军数量相差过于悬殊，也没有将所有匪徒杀光的可能。这当口，最重要的是，在匪徒们的心里种下一颗颗恐惧的种子，让他们将种子带回去，慢慢在匪徒的队伍中生根发芽。

  恐惧像瘟疫一样，能够在同类当中快速传播。

  祖承志可以预见，今天从战场上逃走的朝鲜匪徒，日后在战场再遇到明军，腿肚子肯定立刻开始发软。而那些听闻了明军“凶猛”之名的朝鲜匪徒，日后再被长官带着与大明为敌，心中就会立刻犯起嘀咕。

  如果身后那支追兵，能收容十个以上从眼前战场逃走的朝鲜匪徒，其军心肯定就会受到影响。如果有五十个以上仓皇逃命的匪徒，被身后那支追兵收留。其追赶速度和追赶的决心，都有可能会大幅下降。

  毕竟，战斗都需要由士卒来完成。主将再悍不畏死，再足智多谋，都不可能如鼓书上那样单枪匹马横扫千军。当麾下大部分士卒都对被追杀对象心怀畏惧，如果为将者还不主动放弃，等同于给被追杀目标送人头！

  “这家伙才多大，怎么也懂这些？” 忽然间心中升起一股好奇，祖承志迅速将目光转向战场深处，努力去寻找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从十八岁投军谋取功劳，到三十八岁做到游击。他自己绝对算得上身经百战。所以懂得多一些，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李彤和张维善两个还不到二十岁年纪，怎么会跟他这个沙场老将一样经验丰富？

  下一个瞬间，祖承志就找到了正确答案。十余名来不及落荒而逃的朝鲜匪徒大叫着转身，试图凭借人数优势，掉头反咬。李彤和张维善两兄弟不慌不忙接下了来自正对面的反扑，张树、李盛、李泽和张洪生等人从侧面杀上去，将其余朝鲜匪徒像砍瓜切菜般斩下坐骑。

  “原来是戚爷爷帐下的虎贲在帮他们！怪不得年纪青青，就敢学古人投笔从戎！” 满脸羡慕地点了点头，祖承志迅速将目光转向别处。

  由于朝鲜匪徒已经溃不成军，大明勇士的队伍，也一分为三。其中一个最大的，仍然以李彤为锋，继续碾压敢抱团取暖的残匪。另外两只规模在二十人左右的，则在两名百总的带领下，从东西两个方向，对其余匪徒进行清场。杀掉匪徒当中胆敢掉头反咬和停在原地哭喊求饶者，对撒腿逃命者不屑一顾。

  “还真是什么将，带什么兵！” 脸上的羡慕快速变成了欣赏，祖承志笑着再度点头。

  在辽东，每一位成了名的将领，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战斗风格。而将领们的风格，也会迅速影响到麾下大部分亲信。就像他的族兄祖承志，素来喜欢带头冲锋陷阵。于是，前锋营中百总，千总们，打起仗来就个个都悍不畏死。而李如松的弟弟李如梅，则喜欢用计策诱骗对手上当，然后再给予必杀一击。于是乎，李如梅麾下的百总、千总们，在作战时就阴招迭出，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会跟敌人硬砰硬。

  “虽然他也姓李，但跟辽东李家那哥几个，却不太一样！”又快速向李彤扫了一眼，祖承志心头再度涌起一团疑云。“不是出自辽东李氏，怎么一来辽东就能做上千总？并且身边还有戚少保麾下的虎贲做家丁？莫非他们两个出身非同一般？莫非那套投笔从戎的说法是真的？既然家世显赫，又何必来战场上谋取功名？这都什么年月了，大明居然还有不怕死，敢亲自拎着兵器上战场上的书生？”

  这回，他没找到任何答案。

  两个年龄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大的书生千总，挥舞着兵器，将最后一股朝鲜匪徒驱散。随即，带着满身的阳光，策马向他所在的土丘冲来，远远地朝他举起了手臂，“走了！祖游击！趁着天还没黑！”

  “走啦！早点儿返回辽东，大伙心里都落个踏实！” 一群浑身是血的汉子跟上来，学着李彤和张维善的模样，朝祖承志挥舞手臂。

  其中一大半儿都是祖氏家丁，然而这一刻，他们却仿佛已经忘记了各自的身份，跟在两个少年千总背后亦步亦趋。

  “来了！” 刹那间，祖承志心中的疑云，被阳光驱散。策马冲下土丘，加入队伍，与所有人一道，重新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