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 第339章

仪风帝负手而立，抬起下巴望着石青色的幔帐。不知从何时开始，韩氏偏爱寡淡沉闷的陈设。有种日薄西山的凄美冷清。

与渐渐失去青春的韩氏一模一样。

他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想要远远躲开。

“韩氏。”仪风帝声音冰冷一如他冰冷的眼神，“韩家想要什么，你比我更清楚。韩鹤原想下毒害死佘涪，以此嫁祸给徐树。没了徐树，辽东还是从前的辽东，韩家想要部署也更加容易。”

“陛下明鉴。”韩皇后从容的仰脸与仪风帝对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鹤不会也不敢做出毒害朝臣的事。也不会嫁祸给徐树。倘若真要图谋，他为何不拉拢鄂国公府，反而四处树敌？这对他和仹儿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他不是蠢物，怎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仪风帝缓缓坐下，两手握住膝头。

韩氏所言不虚。

韩鹤不仅得罪鄂国公府，还把沈阁老裴神机使都绕了进去。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他图什么呢？

韩皇后向前膝行几步，厚重的衣料迫使她停了下来，“陛下，若韩鹤真的为达目的谋害朝臣，那岂不是与所有朝臣作对。尚未举事便招致朝臣记恨，何谈以后啊？”

仪风帝唇角抿成一字。

韩氏说的很有道理。

不说别人，沈阁老和裴神机使肯定恨不得韩鹤马上去死。

尤其裴神机使，她可是个记仇的。

胡美莲在一旁急的直跺脚。韩皇后为了装病装得像，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每天趁没人才下来走上一会儿。日子久了，难免四肢乏力。身子骨也不如以前强健。

在地上跪着，万一受了寒气，真生病了，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仪风帝起身搀扶韩皇后，“你快起来。我不是来问罪的，只是跟你说说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你跪我做什么呢？”

韩皇后踉跄着站起来，胡美莲赶忙上前为她揉搓小腿。

“我没事。”韩皇后面色又苍白几分，鬓角也被冷汗浸湿，“陛下，妾求您还我韩家清白。”说着，再次屈膝，胡美莲想了想，把手缩了回去。没她支撑，韩皇后身子一歪，倒在仪风帝怀里。

“你快坐下。”仪风帝和胡美莲把韩皇后搀扶到床上坐好，“实话与你说吧，我初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韩鹤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在我眼中，他还是那个默写千字文的无知孩童。哪成想，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做出杀生害命的阴毒事。”

热泪自韩皇后眼角滚落，“陛下，韩鹤的性子您再清楚不过。他自小聪慧互伶俐，和善有爱，与兄弟姐妹相处的最是融洽。他绝不会是心狠手辣之人，更不会做下令韩家祖宗蒙羞的事。”

仪风帝轻拍韩皇后脊背，“好了，你别担心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韩皇后哭着点头，“陛下，宜早不宜迟，您速速命东厂去查啊。”

仪风帝没有答话，而是嗯了声，慢条斯理喝下半盏茶才起身离开。

他一走，韩皇后扬手重重拍在几上，竖起眉眼问胡美莲，“韩鹤真没给佘涪下毒？”

胡美莲点头，“娘娘，七皇子的信您也看过了。既然殿下说不是韩鹤，那就一定不是。您信不过世子，还信不过殿下吗？”

韩皇后疲惫的揉揉太阳穴，“不是我信不过他们。我在宫里，他们在宫外，出了事实在是鞭长莫及。就拿今次来说，要不是我死咬住不松口，又怎能糊弄的陛下彻查。”

“陛下真的会再查？”胡美莲不信。她冷眼看着，陛下对皇后娘娘也就那样。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其实心里根本没把娘娘当回事。如若不然，娘娘跪在地上就该马上去扶，非要皇后娘娘说服他，他才松口。

韩皇后冷笑，“他肯定会再查。不为别人，也得为他的好太子。如果不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太子殿下以后就没好日子过。”

这么说她就懂了。胡美莲点点头，“娘娘言之有理。”

“敬妃想借此事将我打落在地，我偏不让她如愿。”胡美莲笃定道：“娘娘，她这人蔫坏，还想借着您的嘴把徐二的婚事搅黄。后来不知为何又打了退堂鼓。兴许是怕您识穿她的计俩。”

韩皇后闷哼，“她近来又让徐二进宫了？”

“那倒没有。”胡美莲咬牙切齿，“但是赏给徐二一些首饰。婢看过单子，都是些不逾制的，但又极体面。想抓她的错处都不成。”

“你歇了那点小心思吧。好歹也是在宫里待了小半辈子的人。又怎会轻易被你揪住错处。”韩皇后轻抚鬓发，“她既然不想让我过清净日子，那就都别闲着。”

“娘娘……”胡美莲跃跃欲试，“敬妃那处还有几个藏的很深的钉子。要不要……”

韩皇后扬起手，阻住她的话头，“杀鸡焉用牛刀。敬妃不是在意晦气星吗？说服她找人做法事化解。”

“然后呢？”胡美莲思绪转的飞快，想明白其中一种可能之后，神色大变，“娘娘，您该不会是想用魇镇之术将她……”

韩皇后睨她一眼，“魇镇太过惹眼。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不如简单点，给她宫里塞个男人好了。”

塞男人……简单吗？

胡美莲没有接话，而是在心里暗自盘算。

男人要去哪里找，如何乔庄带进宫里，又如何能让陛下“凑巧”发现敬妃与人私会。

天啦，越想越不如魇镇省事。

韩皇后却是自信满满，“韩家想用的人从来都是易如拾芥。快过年了，我赏些东西给韩鹤，你借机给嫂嫂递信儿。他们会安排妥当。”

“是。婢省得。”

韩皇后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这回我要让裴三给敬妃陪葬。”

“娘娘。”胡美莲略显忧虑的看向韩皇后，嘴唇嗫嚅几次，才有勇气说出心中所想，“一个一个来稳当些。”

“你懂什么？”韩皇后攥紧拳头，“这叫一石二鸟。省得敬妃孤单。”

“可是……裴神机使是世外高人。”裴神机使斩妖除魔的故事，听得太多。她对裴神机使从最开始的不屑，到现在的敬畏，不能一一向韩皇后道明，她也不敢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