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外 第719章 梦幻泡影

距离布姆陷入昏迷已然过去了整整十天，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布姆的意识碎裂成了无数片，随即又再次重组。这周而复始的精神折磨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布姆被剧痛唤醒，但同时却也失去了某些对他而言最宝贵的记忆。

冰冷且潮湿的青石板路，一道道扭曲的凹痕内污浊不堪，或是填满了泥土，或是被野狗野猫的粪便塞满。布姆这次进阶虽然依旧进入了幻境，然而此地却并非前两次那杀机四伏的海洋，而是待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后，回到了奥古王城。

一路跌跌撞撞，谩骂声与鄙夷的目光交织重叠。布姆凭借着那模糊不清的记忆，逆着人群走着，最终呆立于某扇木门之前。奥古王城贫民区，木板房依旧如此破坏，那或深或浅的刻痕杂乱无序，宛如无数蚯蚓的尸体被匠者刻印于表面。

轻轻推开木门，刺耳摩擦声在耳畔不断回荡，一股浓烈至极的霉味混合了酸腐与腥臭，令布姆微微后退半步。可他现在最需要的，并非其他，正是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半张破床。

鼾声四起，布姆瞬间便进入了梦乡，而木门外的贫民区却依旧喧闹，仿佛从未关注过布姆的凭空出现，更不在乎奥古王城里多出了一个外来者。阳光从炽白变成了橘红，凌冽的寒风穿过缝隙，肆无忌惮的在木板房内呜咽低吟。

睡眠对于许多人来讲都是件美事，或能让疲惫的身体快速恢复，亦或者是在梦境里实现自己现实中无法企及的东西。然而睡眠对此刻的布姆而言，却成了另一种煎熬，另一种变相的折磨。

在梦中，他遇见了无数影子，但这些影子的主人却皆没有面孔。那是一团迷雾，是层层叠叠的阴影，更是宛如默剧一般的压抑感。

这些影子缓缓将布姆包围，有的在无声的狂笑，有的颐指气使，有的身穿锦袍，还有的似乎犹豫不决。但有一个影子却最为不同，其是第一个靠近布姆的存在，也是唯一靠近之人。

然而这个影子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蹲了下来，默默陪在布姆身边。布姆有些好奇的伸出手，但就待他即将要触碰到对方时，梦境却瞬间崩坏。布姆只觉得双眼一黑，耳中的蜂鸣将他几乎击溃，那种魂灵被抽离体外的感觉十分真实，真实到让他冷汗狂流、撕心裂肺。

可最令人绝望的，却远远不止于此。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布姆也在一个又一个的噩梦间来回切换。辱骂、鄙夷、轻视、不屑，种种这些糅杂到一起，让布姆的精神近乎崩溃。拳头、皮靴、鞭子、木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层次不穷，使布姆的眼神最终变得冰冷麻木。

黑夜结束，破晓的晨曦轻轻唤醒了奥古王城，同时也给布姆的噩梦画上了句号。缓缓睁开双眼，头顶的霉斑依旧如常，但此刻这些在布姆看来，却显得十分可爱。终归噩梦一场，他待挣扎了几分钟后才将身体挺直。

“这好像是我的家，可我则理应生活在此地。但那种抽离感又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睡得太久了吧。”

布姆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然而他却在将那件粗布麻衣传到身体上后，猛然停滞于原地。那是一朵由六片花瓣组成的图案，虽然乍看上去略显粗糙，但却还是能感应到缝制者的心意。

布姆皱了皱眉，他努力回想这朵小花的来历，但却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最终，他只能将其视为原主人的“杰作”，因为自己这件粗布麻衣本就应该是捡来的垃圾。

木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布姆站在自家门前，默默注视起过往的人群。奥古王城此刻正如同一只刚刚苏醒的野兽，在吧嘈杂的怒吼中，宣誓新一天的降临。商铺伙计将一片片木板从窗户上取下，一包包货品清点进入。

早餐摊的老板娘额头不满细汗，但或许是因为今早的生意不错，她那张满是横肉的肥脸始终扭成一团。食客们呼噜呼噜的快速将食物灌进肚子里，他们可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因为赚取金币才是他们应该去做的事情。

布姆随着人潮漫无目的移动着，宛如一具缺失掉灵魂的壳。半个多小时后，他最终停下了脚步，十分困惑的呆望向眼前的古老建筑。

修道院，无父无母的弃婴，老修女的收容，其他同伴们的欺凌与捶打。布姆靠着墙壁，那种钻心的剧痛再次将一切思绪搅碎。铁栅表面的冰冷触感使布姆稍微清醒了些，他最终并未选择走进修道院，或者说是走进自己曾经的世界。

午后的阳光快速消散，这前一秒还熙熙攘攘的奥古王城，此刻竟然显得极为胆怯，仿佛幼兽急着要返回巢穴。一辆辆贵族马车呼啸而过，换岗的城卫官阴沉着脸，商铺伙计纷纷叫嚷着、手舞足蹈着，努力兜售一切商品。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布姆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而不少擦身而过的行人，却投给他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布姆拉了拉身上那件灰麻兜帽，随即便下意识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黏糊糊的绿苔，如大拇指般的臭虫与会飞的蟑螂，只剩半截尾巴的野狗，还有那只瞎掉一只眼的猫。布姆打量着面前的垃圾桶，心中竟没来由的一阵绞痛。

“布姆哥，谢谢你，人家会好好珍惜这个垃圾桶的，并且保证可以挨过黑雨夜！”模糊的身影凭空出现，布姆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但对方却又快速与阴影融为一体。

饥饿感使布姆愈发烦闷，他不再去思考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没错，今晚便是“黑雨夜”的第一天，布姆目前最需要做的并非胡思乱想，而是尽早填饱肚子，最好再弄些能挨过接下来三天的残羹剩饭。

锈迹斑斑的盖子扔到一旁，布姆将双手伸进垃圾桶里，不断翻找着一切可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布姆失望的叹了口气，似乎他今天很不走运。

默默抬起头，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冰冷，随即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进阴影里。街上的行人虽然不多，但却还算数量可观。仔细找寻，尽可能排除一切风险，猎人只会评判猎物的价值，却不会思考对方情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