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外 第624章 朽木新芽

骨园的另一间庭院内，缕缕香茗在空气中弥散，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蠕动的浅影附着地面。

“听说芙洛伊与摩罗尼尔即将结盟，若真是如此的话，你也不必再奔波与两大公国之间了。”

一个青年男子放下茶杯，率先开口打破了宁静。此人名为罗伯特，药剂学大师，有着“瓦兰守护者”的美誉。

其随年纪不到三十岁，更并非什么高阶职业者，可在魔力药剂方面的造诣，却是无人能及的。

十年前，他不顾一种学院导师们的斥责，毅然选择相信自己配制出的魔力药剂，并且正是因此，瓦兰城才逃过被恶疾颠覆的命运。

从那之后，罗伯特仿佛一夜顿悟，不但在药剂学方面突飞猛进，并且还得到了不少大贵族世家的青睐。

谁也不想死，而大贵族们更是惜命到谨小慎微。无数金币与魔晶填满了储物袋，执政官普拉蒂妮亲自召见，那印着玫瑰花纹饰的公文十分醒目。

两年后，罗伯特从原本的小小学徒，成为了公国学院的新晋药剂学导师。或许人们更喜欢这种逆袭成神的故事，因此只要是他的授课，定然课室爆满，甚至连走廊里都挤满了人。

时至今日，他的个人实力虽然止步于初阶魔法师，但在药剂学方面的造诣，放眼整个芙洛伊公国都无人可及。

然而罗伯特却并没有在王宫内任职，这既是他自己的意愿，同时更是大公特蕾莎有意为之。

世界需要英雄，所以巅峰强者们才如繁星般璀璨；奥古大陆需要英雄，所以费尔南多最终坐上了王座；任何一个公国也都需要英雄，他们可以凝聚职业者，可以震慑异邦外族窥觑，更可以安抚贫民的不满与怨恨。

“英雄”有许多标签，然而它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能被大多数人欣然接受。

人可以两天不吃饭，可以忍受残羹冷炙的酸臭，可以身披旧衣在黑雨夜里瑟瑟发抖，但却不能抗拒疾病的侵扰。

所以罗伯特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英雄”，即便他没有那么多心思，纵然一切皆是大公特蕾莎在幕后操纵的结果。

“我需要为公国做什么？”这是罗伯特当年问出了一个白痴问题，自然引得一众大臣连连苦笑。

“你只需散播福祉，只需救助更多的芙洛伊人，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最好能让对方知晓我的意志。”大公特蕾莎轻声回道......

渣渍清理干净，新茶将沸水染成了金黄色，香气再次弥散于空气中。老者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可又马上摇了摇头。

“芙洛伊与摩罗尼尔结成盟友自然是件好事，可两个公国间却并没有什么渊源，甚至理念还天差地别。”

老者名为亚历山大，学者公国摩罗尼尔驻使，虽不可说通古知今，却也算是个博学多才之流。

“玫瑰花多喜阳光，宛如那英姿飒爽的巾帼。而蜘蛛则多身处雨林，是默默注视一切的贤能。”

“从有历史文献起，这个世界便始终由男子掌控，而你们芙洛伊公国则效仿精灵族，贯彻着女权至上的理念。”

“因此两个公国的结盟，虽然目前看来一切顺利，但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却唯有时间才能验证。”

“我个人对性别与否无所谓，可在摩罗尼尔星城里，像我如此思想开放之流却并不多。”

亚历山大捋了捋自己的那雪白的胡须，随即幽幽说道。他笑着看向对方，宛如慈父正在教导子嗣。

将一辈子投身到历史研究之上的他，自然没兴趣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浪费时间。然而世人却并非皆为贤者，反之大多毕生浑浑噩噩、目光短浅。

这正如“强大”是职业者们的唯一追求、财富是商人们眼中的唯一之物，对于亚历山大而言，探寻真相与本质才是重中之重。

雨水为什么从天而降、海洋的尽头又是何方、“十二魔兽”的力量来自何处、奥古大陆的先民是否为游牧部族。

至于雨水是否清澈、海洋中是否存在漩涡、“十二魔兽”是否源自相同的灵魂、奥古大陆如今又由谁来掌控。

这些问题不过是杯子蛋糕上的奶油，可以是甜的，也可能是咸的。但它们的下半部分却只能是蛋糕本身，这便是亚历山大所谓的“真相”。

因此对于性别问题，在他看来不过是种“巧合”，不过是种礼法习俗的延续。可以继续存在，也可以明天就彻底颠覆。

亚历山大所担忧的，是世人的偏执。如果真的因此而激发出两大公国间的矛盾，那所谓的“结盟”倒不如就此作罢。

“您说得很对，首先我十分赞成您的理念。世界可以被强者统治，但强者却既可以是男子，也可以为女人。”

“其次，这个问题虽然会成为两大公国间的矛盾点，但咱们为何不效仿精灵族的方式，各自为权呢？”

“最后，我相信圣徒约书亚大人的睿智，他是奥古大陆的活化石，应该不会判断失误。”

罗伯特说罢，随即起身离开了骨园。至于老者亚历山大，则始终坐在椅子里，默默望着墙壁。

“约书亚大人么？可能他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但这是摩罗尼尔公国的秘密，我不能说，也没有权力向芙洛伊公国阐述。”

“希望一切顺利吧，世界正在改变，芙洛伊如此，摩罗尼尔亦是如此。”

“这也正是我不愿返回星城的原因，因为那里的空气中充满了浮躁，云层背后皆是暗潮涌动。”

亚历山大放下茶杯，犹自站在院子里叹气。在许多时候，他很想一走了之，找个没人的地方专心研究历史。

可这种事情他也知道没什么可能性，生而为人，亚历山大就算自己无所谓，却也有需要关照的后背与族人。

那声叹息飘出骨园，穿过卡律布狄斯旋涡，路经兽人族的金色平原，最终消失在了恶魔海的怒浪滔天里。

世界不会因谁而改变，不会偏袒某一方，更不会走向终结。“适者生存”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真正能做到之人却也寥寥无几。

多数人的意志便是真理，大家都觉得对的事情便是事实。如果反抗，那便成了异类，成了被整个世界所不能容纳的白痴。

老者亚历山大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院门后，那被香茗依旧温热，可今晚却注定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