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外 第603章 鹿之殇

奥古王城与九大公国盘踞了世界中心区域数万年之久，起起伏伏、兴衰更迭，却也从未出现过哪方势力真的彻底泯灭。

神圣战争是一个转折点，直接让西塞公国的野心展露无余，同时也使得奈特公国一跃跻身到了强大的巨荫之下。

可若说在这几百年里最倒霉的，却数吉恩公国当仁不让。无意得罪了身为“十二魔兽”的霜巨人伊米尔，待付出了哀鸿遍野的惨痛代价后，虽保住了主城弗列城，但也就此沦为没落公国，知道今时今日。

隐忍、隐忍、再隐忍。吉恩公国从那时起彻底退出了公国间的争斗，宛如一只碎甲的乌龟，默默蛰伏。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们透过琉璃窗，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地面。王宫大殿虽然依旧庄重威严，可其内的装饰却显得十分破败。

近十米高的窗帘上沾满了灰尘，原本应该颜色鲜艳的羊毛地毯薄如纸片，烛泪仿佛钟乳石般向地面蔓延，殿门虽然巨大，可却被风啸声填满。

中年男人默默坐在王座上，或者说是坐在了家族先祖们的落寞上。没有象征地位的权杖，没有锦袍华服傍身，也没有任何人在身旁。

此人名为何塞，正是如今吉恩公国的掌权者，因为其曾在某次贵族晚宴上因身着旧衣，因此便落了个“破手套”的外号。

然而作为奥古大陆的最穷大公，何塞对此虽然不悦，可也无力反驳。或许在世人眼中，何塞与其说是吉恩大公，倒不如说是个落魄的贵族世家子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何塞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显得十分谦卑，又有些憨傻。麦酒与陶土杯碰撞出了一串响动，早已温热的葡萄一颗颗塞入口中。

无需什么谏言，无需谁来说教，更无需任何建议。因为无论是吉恩公国，或是大公何塞，可选择的路仅有那么几条。

要么最终沦为其他公国的附庸之地，要么选择投靠某一方势力，就此唯唯诺诺。要么另辟蹊径，不是快速崛起，就是身死暴毙。

咔哒！纯铜小物翻起，那满是划痕的玻璃表面遮挡了指针。这块地精怀表是何塞祖父的遗物，更是吉恩大公的信物。

因为其内装着一把钥匙，一把足以拯救吉恩公国的希望之物。片刻钟后，王宫大殿内空无一人，唯有些许尘埃在空气里缓缓弥散。

“今天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进展？”何塞收起怀表，随即轻声问道。

只见这位平日里被世人嘲笑的“最穷大公”，此刻脸上还哪里有一丝憨厚与痴傻。冰冷的目光宛如毒蛇，毫无情绪的声音好似来自深渊炼狱。

因为这才是何塞的真实样子，一个喜欢隐藏在羊皮下的恶狼，一个将仇视目光深埋眼底的恶徒。

他恨所有公国，更很那个来自冻土大陆的“十二魔兽”；他恨沙耶鲁公国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更狠摩罗尼尔公国的道貌岸然；他恨吉恩公国子民的浑浑噩噩，更狠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中。

因为打从何塞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是唯一的大公继承者，或者说是现在这些烂摊子的继承者。

别人有的东西，他都有，但别人没有的东西也从未获得过。自己平庸的资质，就连那些整日混吃等死的公国学院导师都不屑，婚姻虽说美满，但那些却并非何塞真正想要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曾经的毛头小子也逐渐成为了吉恩公国的真正掌权者。然而何塞却发现，自己空有名号，却从未被人正视过。

不上不下的公国铁骑数量，永远不能填满的公国金库，人们无休止的抱怨，以及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们的鄙夷。

何塞面对这些东西，最终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伪装。因为他也是个有梦想之人，至少不希望吉恩公国在自己手中覆灭。

“回禀大公，进展还算顺利，只不过实验体又有些吃紧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再多弄些职业者，异族优先。”

“另外，成功体虽然实力堪比高阶职业者，但其寿命却不足十年。因此如果您打算行动，最好还是先不要声张。”

一个身穿紫袍的魔导士点头示意，随即笑着回答道。如果有不知情者也在场的话，定会不解其如此谦卑的行径。

因为对方可是“破手套”何塞，整个世界公认的废物大公，九大公国眼中最无能的掌权者。

“这些问题你不必操心，十年么，已经很长了，哪怕只有三天，对咱们吉恩公国来说都是种收获。”

“异族职业者可能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尽量去弄来的。至于这些家伙的寿命问题，你尽量就好，反正也皆是一次性用品。”

“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记住你的使命，还有身为吉恩公国子民的责任。”

何塞说罢，随即转身离去。昏暗的甬道内烛火摇曳，绣着麋鹿族徽的锦袍微微轻摆。冷风吹过，熄灭了几盏蜡台，地下石室的巨门缓缓闭合。

这是吉恩公国最大的隐秘，更是其翻身的资本。任何生灵皆是众神的恩赐，而何塞与吉恩公国却恰恰违背了这条铁律，因为无论是泯灭人性的魔法实验，或者丧心病狂的药剂混合，都是决不可示人的东西。

在这个阴暗的石室里，那冻土大陆的“神之石”竟然显得十分仁慈，甚至可以说温柔得宛如一位母亲。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随着石门彻底消失，王宫大殿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大公何塞也仿佛从未离开过。

那块怀表被其收进怀中，皮肤温热的古铜，汗毛摩擦着缝隙。冰冷的表情早已被憨厚与耿直所取代，“破手套”仍然是那个最穷的公国掌权者，可又有谁敢真的试图吞并吉恩公国呢。

点点星光镶嵌在夜幕中，整个苍穹墨黑一片，宛如一个巨大的黑色瞳孔。喧闹声透过石壁传来，何塞缓缓起身，结束了自己身为吉恩大公的一天。

而在其屁股之下的石室内，各种惨绝人寰的魔法实验依旧在继续着。无数高阶职业者或痛苦哀嚎，或只愿能尽早死掉。

对于吉恩公国而言，“未来”二字太过奢侈，因为多存活一天便是众神的恩赐，便是最令人心安的结果。

麋鹿本就孱弱，猎人的钢箭深深刺入肌肉，就算能侥幸不死，却也会因此而落下顽疾。疯狂的背后大多充满了无奈，虽各有各的不同，但却皆是最无助的选择。

任何事情都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因为对与错不过是每个人身处不同视角的主观评论，自然也只能代表自己的观念。这正如麋鹿虽为草食动物，可其在饥寒交迫时，也可能去啃食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