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滚滚红尘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收之桑榆（一）

终于，月光洒进殿中，在灰青色的砖石上铺了浅浅一层。

羽结还在昏睡着，灵儿就楞楞地坐在一旁看着他，耳边传来轻轻推门而入的声音，

进来的却是端着药碗的嘉儿，朝着灵儿微微行礼，“夫人…军医说将军该喝药了。”

“嗯…”，灵儿回过神，眼的余光看到嘉儿眼睛不停地瞄向羽结，纵使知道嘉儿是一片关心，她心里揣着的心思也着实让灵儿觉得十分不舒服。

灵儿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果然谁讨厌谁是发自内心很难去掩饰的，尤其是在羽结的床榻边，听得那嘉儿一声声的将军入耳。

“将军还没醒过来，若他醒过来，整个安平府都会知道的”，她回过头冷冷地说，也不看嘉儿如何委屈的脸，只径直想去把那药碗端过来。

嘉儿却微微一闪躲，轻轻护着碗不欲递给灵儿，朝着灵儿不自然地笑了笑，嘴里说的却是体贴的话，“夫人您忙活一天了，休息一下，让奴婢来吧…”

灵儿的手扑了个空，心下便有些不舒服，可这嘉儿毕竟是予穠的近身侍女，他夫君的心腹，她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得极不情愿地从喉间生生憋出一声嗯，就算是答应了，微微侧身让出了半个身子，好让嘉儿勉强贴近予穠床榻边。

别说是给她让出半个身子，就算是要生生地踩上去，嘉儿也是极愿意的，此时只顾得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羽结，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倘若将军还能在这个期间苏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的是自己，怕是会记得自己一辈子…

灵儿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轻闭，在心里默默地暗示自己，不可以因为羽结而去如此看低一个活生生俏灵灵的姑娘家，自己不可以那么专横跋扈…

“吭…”

“哎呀…”

羽结吃痛的声音和嘉儿惊慌的声音同时入了灵儿的耳朵，惊得灵儿重新睁开眼睛，一个伸手上前把药碗夺了回来，以防止有更多苦涩的药汁撒到羽结的伤口上。

“啊…夫人…对不起，我…我…”，只见嘉儿忙手忙脚乱地就想要伸手去擦拭洒在羽结肩上伤口上的药汁，却被灵儿一把紧紧锢住。

“伤口刚包扎好，你不要乱动！”灵儿从嘉儿手中拿回汤匙，“以后羽结少爷的事情我亲自料理，你出去吧…让孙姑姑在门口守着，如果王爷回来了就让她及时通报，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跟王爷说。”

嘉儿的手被攥得生疼，心下又气自己不中用，氤氲了一眼眶的眼泪也不敢掉出来，讪讪地行了礼照吩咐出了门。

终于走了…

灵儿在心疼羽结的同时心下还有些庆幸，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借口不让旁人插手了。

她从剩余的干净的纱布中先剪了一块，小心地把伤口上的药汁吸干净，又用掺了消毒剂的水轻轻擦拭一遍，然后又剪了一块纱布围在羽结的下颌边上，再重新取回药碗，万幸还是温着的。

奈何昏睡的人又如何能轻易咽下药去，又不能轻易搬动让他坐起来，一来二去倒洒了不少。

左右药汁是一定要喝下去的，殿内寂静异常，门外也是静悄悄的一片，灵儿抿了名唇，心下一横，送了一勺进了自己口中，眉头深深一皱，差点没吐出来，岂止是苦涩可以形容的。

她强忍住，轻轻欠身用丹唇让羽结的嘴微启，一滴一滴把药送了进去，直到送完碗内的最后一滴。

羽结鼻中微弱的气息滑过灵儿的脸颊，刚刚喂药的时候她只觉得苦涩异常，倒丝毫没有在意男女大防。

她微微起身，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羽结，都说十二皇子予澈秀美，可这样看过去，自己的羽结却也不差分毫，饶是此刻头上用纱布裹着伤口，却掩饰不了眉间比予澈多的几分英气。

睫毛又黑又长又密，在微微抖动着，鼻子挺拔却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唇…她刚刚触过的唇虽略微失了血色，却有着极温润的触感。

这样的男子，理应像予澈予穠一般养尊处优，却要厮杀在沙场，说到底就像自己一般身不由人。

倘若他日，他揽璧人入怀，再也不会像只迷失而又复得的忠犬一般看着自己，自己该会有多么妒忌。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如果一定要有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不能是嘉儿，那必须是出身清白，知书达理的绝代美人，才能配的上我羽结这般玉树临风！

她秀目低垂…

才能让我能得以不做他想…

……

“咚咚咚”，殿门被轻扣，是孙姑姑的声音，“夫人…王爷回府了，换了衣服便会来。”

灵儿轻声回应道，“知道了…”

她用水把其中一片浸了血的绷带稍稍浸了水，然后在自己的手上袖口都胡乱抹了些，又把那血绷带和其他的绷带胡乱地扔在地上。

顷刻间，门就被推开。

“王爷！”灵儿起身垂手站立起来，身后映着摇晃不定的昏暗烛火，脚边是混着血污的凌乱绷带，床上是直挺挺躺着的苍白的人儿，她话语间的哽咽半真半假，让她自己听着都难免侧目。

刚进来的人仿佛被满屋的血腥唬得一滞，大约也没能想到殿内会如此惨烈。

“灵儿…羽结他…？”

予穠声音里的颤抖半是因为心疼，半是因为恐惧，他是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在他的印象中，战争就是金銮殿后议事厅中起伏的沙盘，父皇只要一指，便将会有捷报传来。

灵儿微微点了点头，“内弟的性命是保得住，就是还在昏迷不醒中。”

予穠暗自松了一口气，走到灵儿面前，看着眼前可怜的人儿，心下不忍，一把抱住，“父皇已经下旨，封羽结为卫六大将军，以后便可和卫八大将军平分秋色！”

灵儿反抱住予穠的肩膀，把下巴靠在上面，泪水啪啪数滴直砸在他肩上，相信他也一定可以听到，“卫八大将军也一定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不顾内弟死活，勒令全军全速前行，且外调羽结随行军医，致使内弟病情急转而下，差点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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