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滚滚红尘 第一百零六章 方兴未艾（一）

长宁府内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毕竟是郡主发嫁之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就算是个破落户郡主，郡主也是郡主！

淑贵妃因着需要主持婚礼相关的事宜，便请旨在长宁府内住下了。

灵儿心下其实是有些疑惑的，七皇子母亲殁了以后，他便一直教养在皇后宫中，怎的如今却是让淑贵妃来主持七皇子的婚事？

不过几日后，她便全然明白了，卫八大将军大败敌军，凯旋回朝，因着需要筹备皇子婚礼，淑贵妃便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暂时协理六宫的权利，一时间，风头无两。

……

“郡主，黎将军求见。”

是日，灵儿正在用花瓣熏蒸着自己的手，门外便有人通报。

灵儿算了下时间，自从自己差点被许给武原郎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羽结了，她朝着嘉儿点了点头，示意她帮忙把手擦干，然后道，“扶我去院子里走一走。”

院子里，羽结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他脸色并不好看，剑眉微蹙，低着头也不吭声，微风拂过他的鬓角，有些许碎发在他额头盘踞。

灵儿先开了口，“羽结，终于可以自由地见到你了。”

羽结虽没有说话，眼圈却渐渐红了起来，睫毛忽闪忽闪地，脖子处开始憋得泛红。

灵儿也不忍心看着他如此压抑，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拥抱羽结，却发现羽结的头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肩膀，几乎已经超过她了，

“又长高了呢，我们羽结要变成大人了。”

“姐姐”，羽结却挣脱了灵儿的拥抱，直直地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灵儿虽惊诧，却也拉不动他，只好也跪伏在他身前，直视着羽结，希望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姐姐，都是羽结无能，若不是入武原府被七殿下擒住，若不是羽结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姐姐也不必非要屈身嫁给七皇子！”

灵儿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把羽结鬓间的乱发整理整齐，“姐姐虽然气你不顾自身性命入武原府，但姐姐却谢你救了我，不然姐姐就被送到东洋，那样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姐姐，我恨我鲁莽，事情本该可以更好的解决，而我，我却因为仇恨武原…”，羽结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仇恨？”灵儿心有疑惑，“武原郎本是好意，他定是想报我以荣华富贵，你想想，我在圣朝，虽有个县主的虚名，却无封地无俸禄，待到武原郎离开圣朝，我便也就无人问津了，只能困居在宫中，到二十五岁成了老姑娘出宫。”

灵儿看了看羽结的脸色，继续道，“那在武原郎眼里，东洋对于我，便是一个极好的去处，否则他也不会求娶我为正妻，而且七皇子忤逆圣意求娶我，武原郎便放手了，没过多的为难我，所以，我并不恨他，相反，我还很感谢他。”

羽结面色更灰了几分，“所以，所以我才更恨自己，全然是为了一己的仇恨…而弃姐姐安危于不顾。”

“嗯？你与武原郎怎会有过节？”

“其实，羽结有罪，羽结瞒了姐姐许多事情。”羽结眼神中带着祈求与试探，

“我，记得自己是何许人，记得自己曾经住在哪儿，记得自己的名字。”

灵儿大惊，问道，“你…是后来才慢慢记起来的么？”

“不，从未忘却！”，羽结一字一顿，“我族姓李，脉承凤平李大夫，也就是如今的国杖大人一族，我父亲是李大人未出五服的堂弟，羽结和您一样，都是凤平人。”

灵儿心下突然一紧，手上一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企图拉开与羽结的距离，脑海突然浮现出槟儿的面容。

她眼底的恨意伴随着泪水氤氲在一起，唇角却勾起一丝嘲讽地笑意，话伴随着失望与失落脱口而出，

“你…你，你竟也是！好个李大人，真真是一盘好棋啊！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他才安心！”

羽结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怎么灵儿突然如此大的反应，忙起身上前一步，“李大夫怎么了？为何姐姐竟如此…”

“怎么了？”灵儿秀眉略挑，“怎么槟儿却不知道你也是李大夫派来的？”

羽结半是惊慌失措，半是不解，“槟儿？槟儿不是病重折返凤平去休养了么？又关槟儿什么事儿？姐姐你在说什么？”

灵儿看着羽结一脸疑惑，心里打起了小鼓，“难道，难道…你不是李大夫安排来杀了我的？”

“怎么会！”羽结瞪大了眼睛，“羽结视姐姐为命，这辈子怎会奉旁人之命伤姐姐分毫！？”

灵儿心中的怀疑一下子消散了，是啊，她怎么会去怀疑羽结，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做的每一件事。

她怎么可以去怀疑他，心里顿时觉得对不住羽结，羞愧于自己对凤平和李大夫为何如此敏感，以至于差点伤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那你为何瞒着我？又为何对那武原郎心存怨恨？”

羽结压低了声音陷入了回忆，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惊恐，像是一根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蒲苇，

“凤平圣血尽的时候，李大人为了发展凤平军事，就买通了东洋当时的使臣，在凤平选了一些有资质的孩童随着东洋使臣一起到东洋偷学制造和军略，船行驶到一半，便被东洋的船只包围，就是叫武原的那个人以叛国罪手刃了那使臣，然后把所有的孩童都从船只上扔到了海里。”

说到这里，羽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我们的祈求，泪水和呼救在武原眼中没有激起一丝怜悯，那是深不见底的海啊，一个一个浪打来，一个个孩童卷了进去就再也没出来，那武原就在船头看着，就那样看着…”

灵儿心下不忍，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覆在羽结手上，冷得像冰一样。

羽结嘴角微微颤抖，生生扯出一个微笑，“后来，我实在撑不下去，没了意识，我以为我死了，可没想到，竟趴在一个破木板上，漂到了海岸边，就是姐姐就医的郡县边上。”

“羽结”，灵儿把羽结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自己囫囵的半生，竟只剩下羽结，与此同时，羽结也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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